起初之时是一个阴沉冷淡,让人捉摸不透的冰美人,整日整夜没几句话。而后经过了人生巨变之后,变得理智许多,沉静中带着大气,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变得八面玲珑,成熟起来。今日再见,她就像脱胎换骨,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有哭有笑,学会将过往的日子沉淀。
一泓忽然想起一句话来:成熟不是学会忍受,而是懂得释怀。
几人进府之后,府内之人一一给两位当家人行过礼之后,沈婵儿转身去看无忧,南荣锋将南荣镜叫到书房中,两人在里面嘀咕了一下午,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两日沈婵儿与孩子们相处的很好,很融洽,心里却一直在惦记着事情,虽然表面上欢欢乐乐,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心事重重,几次走到南荣锋书房门口,她又走了回来,跟在身后的小蝶和荷月,总会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沈婵儿。
终于,明日就是中秋宴,沈婵儿将荷月叫来,道。
“你秘密赶去沈府,将我五哥叫来,速去速回。”
看她一脸的肃穆,荷月果断的点点头,低声道:“奴婢明白。”
说完,她转身小跑出了门槛,荷月刚刚跑出去,小蝶从门外走进来,端着水盆,打算给无忧擦擦手脸,却一脸正经的道。
“夫人,冷府来人了。”
沈婵儿一愣,她正在床边给无忧穿衣服,听到这个说法,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心中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将无忧穿戴好,放在**躺好,站起身,船上外衣,转头对正在写大字的无悔道。
“今日要写五张大字,别忘了。”
无悔很听话,眼睛一直盯在纸张上,点头道:“知道了,母亲。”
沈婵儿虽然听着无悔的话,但心中却想的不是这件事。她穿好外衣,对小蝶道。
“叫冷府的人来小院子客厅,不要带去大院,明白吗?”
她眼神闪烁,小蝶的眼睛闪过精光,点头,将水盆放下,转身走出门槛。
沈婵儿慢慢走出大门,朝小院子的客厅走过去,门口丫头跟上,她却转身道。
“你们留在这里好好照看两位少爷,不必跟着我。”
丫头们停住脚步,躬身送她,沈婵儿轻轻皱着眉头走到小院子的客厅,所谓小院子,就是她与南荣锋曾经住过的院子,那时候他还只是庶子七少爷,她也只是一个脾气古怪的七少夫人,想起曾经的日子,她站在客厅的中间,环顾这四周,眼前一幕幕回想起她与幼柳的曾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就算是再好的感情,也会变质的吧?
她忽然看到窗台摆着一盆兰花,似乎很眼熟,她皱了皱眉头,走到窗边,认出这盆花的品种,她忽然心中一动。
这里为何会有素冠荷鼎?她站在窗子朝外看过去,十年前的故事忽然在眼前重演,南荣锋在这张**毒发,生命垂危,她将一盆素冠荷鼎放在窗台上,一个黑衣人便闯了进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黑衣人与她会有后面的故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似乎很久远了,这中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很多最原始的故事,都差不多忘记了。
她抬起手,慢慢抚摸那一盆素冠荷鼎,碰触到那片叶子之时,忽然脑子里炸开一道口子,以前的故事,以前的人,都在眼前展现,就好像一个机关,碰触就会爆炸。
“夫人?夫人?”
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叫她,她吓了一跳,猛然惊醒,才发现她不知不觉竟然将那片叶子掐掉了,她收回已经僵直的胳膊,转头道。
“何事?”
来人是原来院子里的老人儿阿婆,她侧过身子,露出站在她身后的人,低声道。
“夫人,冷府的人到了。”
沈婵儿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个人身上,那人穿着一身黑色斗篷,硕大的斗篷帽子罩在头上,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沈婵儿心中咯噔一声,只见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已是满脸泪痕。
“小姐……”
那人直接扑到沈婵儿身上,啜泣起来。
沈婵儿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低声道:“别哭,有我在,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咱们的。”
沈婵儿早就猜到冷府来的人会是谁,这种时候,阿满和幼柳肯定是最急的人,这两人肯定是实在找不出办法来了,幼柳才秘密来找她,但是这件事情交到她手中,她又该怎么办?
耳边忽然又响起九亲王的话来:“这个时候,你是舍弃了幼柳,还是舍弃南荣府?”
她刚刚体会到家庭的温暖,她绝对会守护这个家,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而她与幼柳情同手足,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委屈,与心爱之人剜心诀别,这件事情……着实是棘手的很。
“小姐……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小姐……”
幼柳哭的梨花带雨,哭湿了她的肩膀,沈婵儿将她的头扶起来,看着她的小脸道。
“别哭了,这件事肯定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这样哭下去也不是办法,于事无补。”
听了她的话,幼柳抽噎着眼泪,憋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道。
“小姐,我可算等到你回来了,好不容易跑出来寻你,你可千万要救我,我不能嫁给九亲王,我与阿满是有婚约的啊!”
“嘘!”
沈婵儿赶紧将她的嘴巴捂住,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给阿婆使了个眼色,阿婆点点头,走到门口,将门关上,沈婵儿转身将窗户关严,转头看着幼柳,严肃的道。
“你要记住,如果你不想阿满死的很惨,从现在起,你要忘记你与阿满的婚约。”
幼柳从小跟着沈婵儿,她的聪明才智也学到了许多,只是这段时间太紧张了,有些乱了阵脚,经过沈婵儿的点播,她也想明白现在情况的危急,点点头,轻声道。
“我明白了小姐,我与阿满再无瓜葛,直到我与九亲王解除婚约那一天。”
沈婵儿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揉了揉眉角,沉声道。
“你可知道皇上为何将你指婚给九亲王?”
幼柳摇摇头,叹口气道:“这还用想么?我是天下第一商的嫡女,这金山银山以后都是我的,若是能娶了我,便是娶了这金山银山,朝廷早就打着这个算盘的吧。”
沈婵儿仰头看着她,拉着她坐下,忽然苦笑道。
“你可知道,七爷将南荣府的宝藏交给了朝廷?你认为朝廷还缺冷府这座金山银山吗?”
幼柳大惊的叫起来:“什么?!”
沈婵儿知道她是在为南荣府着急,幼柳一把握住沈婵儿的双手,瞪着眼睛低声问道。
“怎么会这样?这么多年,多少人用尽心机想要抢走这笔宝藏,七爷都没有交出去,为何在这个当口却交出去了?”
沈婵儿回想起这几年来,南荣府里的三兄弟阋墙,也是因为这笔宝藏,如果现在三爷五爷知道南荣锋将宝藏交了出去,想必现在已经又一次吐血身亡了吧。
她失笑一声,将这段时间的遭遇说给幼柳听,幼柳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渐渐凝固起来,歪着头,认真的看着沈婵儿。
沈婵儿说完之后,转头看向她,忽然见到她绝望的表情,赶紧道。
“幼柳,你放心,我不会牺牲了你的,就算是拼上南荣府最终不得不与朝廷对抗,我也会帮你的。”
幼柳慢慢站起身,脱开沈婵儿的双手,一边苦笑,一边朝门口退去,落泪道。
“小姐,我还能信你吗?如果你帮我解除与九亲王的婚约,就是暴露了南荣府的立场,朝廷很有理由相信南荣府图谋冷府的钱财,只要朝廷抓住这个理由,立马就会打压南荣府,如果那时候南荣府还未成熟起来,七爷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在这种情况下,小姐您还能帮助我吗?呵呵……是啊,如果是我,我也会牺牲我自己的。”
沈婵儿站起身,也红了眼圈,她已经失去了两个生死好友,不想再失去幼柳,如果她再失去了幼柳,她真的就快成了孤家寡人。
“幼柳,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我绝对不会牺牲了你,我承认,你说的很对,你的分析也很到位,现在正是南荣府最危险的时候,但是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幼柳已经退到了门口,咣当一声撞在了门框上,哭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明日就是中秋宴,只要在中秋宴上,皇上将圣旨宣读出来,这件事就已经成定局,我这辈子……就此毁了……”
想到她将与阿满从此不再相见,幼柳伤心欲绝,哭倒在地上,沈婵儿见过这种悲伤,就像周娉婷,绝望,心碎。
沈婵儿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为南荣府牺牲,你先回去,好不好?安心等着我的消息,相信我,相信你的六小姐。”
沈婵儿还是第一次这样跟幼柳说话,相信你的六小姐,就这一句话,让幼柳想起了很多以前的过往,她的命是六小姐给的,她前半生衣食无忧的生活也是六小姐给的,她的经历,她的聪明才智,她现在能在明争暗斗的冷府生存下去,都是六小姐教的。
想到这,幼柳转身扑进沈婵儿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小姐啊——”
沈婵儿也落下眼泪,好好安抚了幼柳,又派人将幼柳秘密送了出去,她正扶着额头坐在椅子上想事情,荷月便走了进来,带着一丝丝府外的凉意。
“夫人,沈五爷到了。”
沈婵儿听到家人到了,立马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一口气跑到大院的客厅,进了门便将大门关上,转身便扑向沈丹海。
“五哥!”
沈丹海转身握住她的肩膀,连连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先别急,就算你不找我来,我也会来瞧瞧你。”
沈婵儿没想到这件事已经闹的京城沸沸扬扬,难道这又是朝廷的把戏?这件事就算是没有以圣旨的形式颁布下来,也已经传了出去,无论如何,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幼柳想反悔也难以动弹了。
沈婵儿觉得时间紧迫,道:“五哥,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沈丹海皱起眉头,握住沈婵儿的肩膀,叹口气道:“妹啊,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想要保住南荣府,你现在只能放弃幼柳。”
听到这个,沈婵儿心里咣当一声,她一把甩开沈丹海的双臂,低声喝道。
“不行!绝对不行!我做不到!”
她猛然转身,却被沈丹海低声喝住:“小不忍则乱大谋!到底是南荣府的天下重要还是你的丫头重要!”
沈婵儿的眼泪瞬间绝提,猛然转身低声哭道:“哥!她不仅仅是我的丫头,或许对于你们来说她只是一个丫头,但是你可知道在我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只有她对我不离不弃,不管我是对是错,她都二话不说就站在我这边,甚至可以为了我去死,现在她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我为她高兴,她只求我这一件事,我却没办法帮她,你让我如何忍心?!”
沈丹海静静的听她发泄完,然后握住她的双肩,让她冷静下来,轻声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明日皇上就要颁布圣旨,到那时候幼柳就要进宫待嫁,若是到了那时候,她和阿满插翅也难飞了。”
沈婵儿一愣,吓的不轻,猛然抬头看着沈丹海,声音有些发颤。
“哥,你是说……”
沈丹海认真的点点头,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私奔。
沈婵儿只觉得浑身冰冷,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搞不好,牵扯出来,南荣府就是罪魁祸首,还要牵连上沈府,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她抬头看着沈丹海,皱起眉头道:“哥,有必要牵扯这么大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沈丹海低声道:“办法要慢慢想,但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最好是今晚就走,若是明日皇上颁布了圣旨再走,那就是明显的抗旨,那时候就是神仙也难救他们两人了。”
沈婵儿忽然想到这个时间差问题,若是在皇上颁布圣旨之前就放他们走,或许还能留下一丝余地。
她咬了咬下唇,为难道:“可是阿满那边,这件事七爷也必须知道啊。”
沈丹海点头道:“这才是我最为难的地方,七爷不一定会为了两个下人冒险。”
沈婵儿皱起眉头,如果让南荣锋为了阿满冒这个险,他会愿意吗?但是时间来不及了,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试一试才行。
她坚定的点头,眼神直直的道:“我一会儿去跟七爷商量,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凭你的医术,你能救回中风的人吗?”
沈丹海一愣:“中风?谁中风了?”
沈婵儿轻笑:“可能真的是时间太久了,南荣府大元帅被气成的中风,二元帅紧接着也中风卧病在床,这件事你也许都忘了。”
沈丹海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表示他真的忘了,然后皱起眉头想了想,道。
“大元帅是被气出了中风,这个是身体本来的毛病,可能不好治,但是二元帅紧接着便中风卧病,我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性,想必……”
沈婵儿点点头,两人异口同声道:“中毒。”
沈丹海皱眉道:“若是真的因为中毒,想必南荣府的人早就给二元帅诊治过,就连朝廷的太医院全部出动都没能救活二元帅,恐怕这件事很难,况且时间过去这么久,会不会引起别的毛病也说不好,若是……若是我师弟在就好了。”
沈婵儿听到他提到这个人,心中一紧,低下头去,淡淡的道。
“现在没有这个人,就只能靠你了。”
翌日一早,小蝶和荷月敲了敲门,站在门外道。
“夫人,该起了,七爷已经派人来催了。”
沈婵儿坐在梳妆镜前,静静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到门外第二遍催促,才沉声道。
“进来吧。”
荷月和小蝶推门走进来,没想到七少夫人已经坐在了梳妆镜前面,荷月走到她身后,轻声道。
“夫人可洗漱过了?”
沈婵儿点点头,道:“昨晚小童打的水放在门口,今早正好洗漱。”
荷月点点头,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小蝶跑到衣柜边上,打开衣柜,给沈婵儿挑选衣服,挑来挑去不知道该推荐哪一套。
沈婵儿在镜子里看她在忙活,淡然道:“那件青花瓷还在不在?”
小蝶转身在衣柜里翻了翻,转头道:“夫人,还在,要穿这件吗?”
沈婵儿点点头,荷月皱了皱眉头,道:“夫人,那件是沈府陪嫁过来的衣服,年头早了些吧。”
沈婵儿恍然想到,都已经十几年了呢,当初沈府陪嫁了几箱子的衣服,从她十二岁一直到二十几岁,所有年龄段的衣服都做了出来陪嫁,衣料上成,只不过可能现在穿起来,会显得过时。
沈婵儿摇头道:“没关系,你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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