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秋收冬藏
凭着仅存的一点清明和“借”来的钱,王稽带着半死不活的郑安平求了医,问了药,把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王稽从未到过这片地界,对此很不熟悉。好在这里虽非交通要道,却也算是商人们来来往往的必经之路,馆驿没有,三教九流的客舍倒是不少。这些客舍没有秦国管理严格,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往里住,无须提供身份证明,所以尽管王稽同郑安平狼狈不堪形迹可疑,也没一个人来管,随随便便找了间屋子住下,倒乐得方便了。
那柄长矛从郑安平胁间贯通而过,所幸没有伤及任何脏器,只是血流的太多,让他始终昏迷未醒。
王稽把失而复得的郑安平弄进屋,抱着就舍不得撒手了。难得他这样毫不反抗地躺着,叫王稽觉得不干点啥都对不起自己。
他盘腿坐在塌上一张粗陋的草席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怀中的郑安平。由于受伤,郑安平本来就白皙的脸血色全无,更衬得蹙起来的眉毛和垂下来的眼睫浓秀无比。王稽越看越是喜爱,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在他唇上。
一丝微苦的药味,一点柔软的触感,王稽对此非常地沉迷,他甚至把舌头伸进去添噬,久久不愿意松开,一时之间,连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也完全忘记了。
郑安平在晕迷中也感到窒息,于是无意识地摆头,想要摆脱。
王稽松开嘴,看到郑安平眉头皱得愈加厉害,往日的机警活力全然不见,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苦痛荏弱。
王稽叹了一口气,把手慢慢抚上去:“唉,你这个样子,可真像他啊。”
手放在他脸颊上,王稽才觉出不对劲来,本来凉滋滋的皮肤变得火烫:“你发烧了?”
郑安平毫无反应,王稽想了一想,跑到外边转了一圈,不知在哪里翻出一只缶,从井中汲了些凉水过来。
他浸湿一条巾子,从脸开始往下擦拭,翻来覆去,不厌其烦。
王稽不断的努力确实收到了一些效果,郑安平被他拨弄来拨弄去的,终于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嗯……”
王稽把新浸的巾子按在他头上,同时凑过脸去观察:“哎。”
郑安平慢慢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迷迷糊糊地道:“怎么又是你啊……你怎么又来了?”
王稽愣了一下,笑起来:“我一直没走啊。”
郑安平又疲惫地把眼睛合拢,有气无力地道:“……你快走吧,我没劲跟你熬了。”
王稽道:“哦,过了河就拆桥?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知道吧,连声谢谢也不说,就想把我一脚踢开?”
郑安平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依旧含混:“谢谢,谢谢,谢谢……别纠缠了,走了吧……”
王稽看他一只手无意识地抓向伤口,连忙探过身去按住,想想还不放心,干脆把他揽起来了事。
郑安平紧绷了一下,倒也没怎么挣扎,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干什么呀……”
王稽道:“纠缠你啊哈哈。安平,你以后离不了我的,到了秦国,还得我护着你不是?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也不让你家夫人知道,只要时不时能看见你,隔三岔五的来点温存就是了。到时候,你可以安置在我家附近的那处院落里,到了晚上,你要是想做什么就做你的,我可以带着修文修武自去消遣……”
他一厢情愿地描绘美好未来,连以后**的路线和时间都设计出来了。郑安平周身无力,伤处麻痛,头晕乎乎的,后边的几乎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觉脑后还算柔软,只想就此昏睡过去。在思维彻底游离之前,他勉强拨了一下手臂,断断续续地道:“走开……我要见范叔,……用的着你吗……”
王稽眯了下眼睛:“范叔是谁?”
郑安平昏沉沉道:“范叔做了秦国的丞相,总不会亏待我的,……他是我的挚交,不会由着你欺凌我,就算你对他有引荐之恩,也不能够……”
王稽道:“引荐?我不就引荐了一个张禄吗?”他心中一动,晃晃郑安平:“喂,说说,你让我带到秦国去的人到底叫什么,他原来是怎么一回事?”
被王稽一晃,原本昏昏欲睡的郑安平又清醒了几分:“嗯?是范叔,范雎,是我的好朋友,多么有才华的一个人啊,只要你跟他聊上几句,就知道他见识不凡,志向远大,……后来跟了须贾,就什么也不要,什么没有也没有了……还差点死了……”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王稽拍拍他的脸:“别睡,再跟我说说,那他为什么会得罪人,怎么又差点死了?”
郑安平很不耐烦地偏过脸去,但是还算有问必答:“魏齐啊,魏齐这个王八蛋,说他卖国,把他打得半死,扔进茅厕里,受那群畜牲侮辱,他那只眼睛看见范叔卖国了,他若买国,还用等到那会儿……跟着须贾那种人,又有什么好卖的……”
他的话虽然不连贯,但是王稽也听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禁暗暗点头,再看郑安平,身体微微扭动,已经烦躁地快要哭出来:“放开,……范叔那种聪明人,看上一个男人,把自己把前途都搭进去,还落得那种下场,真够傻的……放手啊……我就想干干净净体体面面过我的日子,……别缠着我……”
王稽看着他皱成一团的娃娃脸有些发呆:“我又不是他们,我喜欢你,我对你好啊……”
如果不是声音过小,郑安平简直可以算是歇斯底里嚷嚷了:“谁信哪,都告诉他了不要信,别信什么东西,多给自己想想……你又不听!”
他混乱地叫了几声,安静下来。身上很烫,仿佛皮肤都要灼烧起来,然而骨节深处,却又冷得打颤,他哭泣般地哼哼着,身体缩向一个较为温暖的地方。
王稽紧紧抱住他:“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郑安平晃动几下没有收到任何效果,意识渐渐消逝去,手紧紧抓住了个什么东西,痛苦而安心地睡着了。
王稽替他撩开额上粘得一绺头发,自语道:“那药汁还真的是让他有点神志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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