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玉碎(10)
她心念一转,闪身而入,但见一群兵痞模样的人正在群殴一人。
“住手。”
她本不欲管闲事,正要离去,却见那面目青肿的男子,好似有些熟悉,便改了主意。
“谁敢管我们的闲事?”
“你们不过是藩王麾下,按例不许进城,如果我大嚷出来,立马便是斩首之刑。”晨露冷冷说道,双眼微微一瞥,竟让这些沙场鏖战的兵痞们,心生惧意。
领头的有所顾忌,看了眼地上青肿蜷缩的青年,啐了一口,这才悻悻而去。
晨露凝神细看,还在想此人在哪儿见过,只听这青年呻吟着,勉力道:“恩人又救我一次!”
是他!那个当街劫轿的书生!
晨露终于恍然,一时又好气又好笑,问道:“你这次又是劫了谁家新娘?”
“恩人请勿取笑……”
青年面上露出痛不欲生的神情。
“我家娘子,被这些禽兽给劫入营中了!!”
他恨恨地捶打地面,伤口迸裂开来,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晨露双眸一冷,“你且细说!”
偌大的营帐中,簜漾着酒香和婬靡的气息,兵士横七歪八地躺了一地,几只酒坛被扔于一边,帐外的篝火,也在灰烬中隐约欲灭。
但见一道人影,乘月华而来,顷刻已近了数丈。
她纵身掠过几间营帐,轻轻挑开,缓缓一瞥,复又放下。
扫视着眼前婬亵不堪的场景,她眸光越发冷冽,扯起一个校尉模样的人,以地上半瓮美酒尽数淋下。
清凉而浓郁的酒香,在瞬间弥漫开来,那人迷糊着睁眼,但见三尺雪锋,如蛇信一般架在脖项间。
“你们抢来的民女在哪儿?”
清冽的女音,宛如来自幽冥。
他正要大喊,脖间利刃一紧,鲜血沁出一片,吓得他酒意全醒。
很识时务地,他颤着手指,比了比正中大营。
中军大营中。
鲜红的血,先是细细一线,下一瞬,便如瀑布一般喷薄而出。不多时,便汪洋淹留一地。
微弱的烛火,在昏暗的帐中摇曳,吡的一声,爆了个灯花,灼灼生灿。
那鲜血浸润了虎皮软铺,在静夜中,滴答之声清晰可闻。
那女子洁白修长的胴体,也沾染了点点殷红,在这血腥阴霾中,宛如玉树琼枝。她眼眸空茫,几乎连魂魄也消失殆尽。
晨露端详着她,眉间剑意,也不禁柔和下来。
与四个多月前相比,少女的青涩,已逐渐淡褪,当初靖安公欲强娶她为妾,如今,她又被强掳入军营,真真是命运多舛。
晨露的眼中,闪动着悲悯。
“你先穿衣吧……”
仿佛被她的声音惊醒,那女子眼眸微动,漾出凄冷的微笑。
那眸光,几乎要将人的心都刺痛,冥冥中,似乎有什么破碎了,发出清脆一声。
裴桢在茂密的林间焦急等待,几只鹳雀从他头顶飞过,发出瘆人的嘶哑鸣叫,一弯凄凉的浅月,皎如清霜,由树的间隙中隐约映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正在翘首期盼,却见一道人影,挟着另一人,如疾风一般,瞬息便到了眼前。
他惊喜佼加,疾步上前,正要扶住妻子,却听晨露冷喝道:“别动她!”
清冷的月辉,被树枝映得支离破碎,投入他的眼中。
这一刻,他睚眦欲裂!!
妻子胸间插了一把短匕,鲜血蜿蜒而下,染尽了衣衫。
他颤抖着伸手去拔,却被制止,“不能拔!”
仿佛听到了他的哽咽,那女子微微睁眼,轻笑着,有如万树梨花齐绽。
“好痛……”她近乎撒娇地微微抱怨。
“你的书上有一句……”她的声音,越发微渺。
“宁为玉碎,不为……”
声音逐渐微弱,终不可闻。
皎月透过枝丫,重重叠叠地染遍银辉,凄凉,然而温柔,宛如她最后隽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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