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一群山羊踩着河边细沙碎石溯流而上,于一处浅滩围拢停住,迟迟不肯前行,净空中一声清澈的短鞭声传来,一放羊少女小跑几步赶到羊群跟前,停住脚步便吃了一惊,口中呢喃道,“我的乖乖,这是从哪儿个山头冲下来的小男人,没见这几天下雨呀。”
羊群围着浅滩上的那个小男人,而姑娘却于不远处坐着,呆呆地看着羊群,偶尔起身挤进羊群试一下那小男人的鼻息,可那手却离得老远,生怕有肌肤之亲。她在犹豫,也在等。起先跳动在脸颊上莫名的欢喜,此刻已被一种黯然神伤的情绪霸占了去,不时还有一两声焦躁却又无可奈何的叹息。而这天色就在这一筹莫展间暗了下来。
那小男人终究还是没有醒过来,而是出现在一处草房的竹床之上。这间草房虽然简陋,却无处不流露着古朴与和谐。
床头一侧养了几盆花,开得娇艳,似那姑娘红莹莹的脸庞,而那姑娘此刻正靠在床尾,支着脑袋睡着了。晚风轻袭,吹来一股暖意,那是姑娘在屋子里生得一盆炭火,炭火旁,烘烤着那小男人的衣衫。
小男人正是叶飞,他醒了,醒在一个曾出现在梦境里的小草房里。他抬抬手,感觉有了些气力,记忆里身上的几处枪伤也没了踪影,见一姑娘靠在床尾睡得正沉,便小心下到地上,去炭火旁取来衣衫给姑娘披上,而后光着膀子径自走出草房,想辨识一下这儿,到底是哪里。
“站住。”一个姑娘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这声音像是被扔过来的,冷不防的砸进耳朵里。叶飞知道这声音并非来自于屋里那位,便想转身看个究竟,却即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口柳叶单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什么都不要说,把这个围上,跟我走,别弄出乱七八糟的声音,否则,你的性命就到此为止。”
随着声音,叶飞身体一侧又横过来一口柳叶单刀,刀尖上挑着一块单臂长的黑布条,像是早就备好了。叶飞抿了下嘴巴,按部就班的照做。
破掉这对柳叶双刀对叶飞来说易如反掌,可他自己还没弄清楚这儿到底是那儿,又是怎么来的,便不想惹是生非。微微闪了下身子,瞄了一眼屋里依然熟睡的姑娘后,便顺从的沿着身后双刀女侠的指引,一路走了下去。
七扭八歪的不知道转了几个来回,叶飞被带进了一间庙堂之类的地方,确切点说,是一个更大一点的草堂,四下单薄,阴风阵阵。
双刀女侠让叶飞跪下,叶飞不肯,直接盘坐在地上。女侠刚欲再次威胁他,不料他一把扯掉掩目的黑布条,仰着脖子引颈待戮,气得女侠没办法,只好远远看着他。
停了少顷,叶飞渐欲睡去,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这其中,只有两个人内力深厚,其他那些都是脆皮。
他没抬头,继续装睡,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意欲何为。紧接着听到一个老女人的声音,“他怎么没穿衣服,就这么带过来像什么样子。”
“衣服,呃,他的衣服好像披在洛凝妹妹身上……”双刀女侠被那老女人的话给吓住了,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
叶飞心中暗笑,原来房里那个妹妹叫洛凝,这时又听到另一女人的声音,这声音比适才那位老女人要淡雅圆润许多,飘然入耳,如沐春风。
推算年纪,也就三十出头风韵正浓的样子。这女人只说一句,“去,让他抬起头来。”
两个侍女快步上前扳起叶飞的脑袋把脸朝正那女人。而那女人只瞄一眼便是一惊,随口喊出三个字,“刃天行!”
这三个字似噩梦中追来的厉鬼一般,逼着叶飞张开眼睛,他循声而去,驰目急视,只见适才喊出“刃天行”的那个女人,眼眶殷红,清泪如珠,只是轻纱掩面,见不得真容。
可依那窈窕身姿判断,面纱之下,定是一位红粉佳人。可为什么当自己听闻“刃天行”时,心中会震颤般悸动,叶飞自己也说不上来,似乎这三个字如毒刺一般深深扎在他的心上,只微微一动,便痛得锥心。
“啊?难道他是……”老女人银发盘髻,素面方脸,虽过花甲之年,但体态挺拔,神闲气定,一身素锦夜行衣穿的那是威风凛凛。
可老女人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打断这话的正是那个轻纱掩面的红粉佳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当年是亲眼见到尸体的,而且反复确认了很多遍。”
“那他该不会是和别的女人……”老女人面容凝重,缓缓沉了下来。”不可能,大人小孩的尸体我都确认了,亲手确认的。”红粉佳人的语调急促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向前走了几步,随着一个侍女提过来的灯笼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叶飞一番,这才退后几步说道,“这世上谁都可能认错,但唯独我不会。这少年与他只是相像而已。”
两人这一通对话听得叶飞云里雾里,不知所踪,又怕招人误会赶忙解释道,“小道是武当山正一派弟子,俗名叶飞,师从李逸轩道长,昨日贪玩偷攀隐仙岩,不慎失足坠崖,流落于此。”叶飞先是这么一说,捎带着打量着这两个女人的反应,“今日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拳拳相报,今世还报不完,来生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
叶飞说着正起劲,突然感觉喉咙里一阵酸苦,陡然便要呕吐,正要告诉两旁侍女闪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甩眼瞪向那红粉佳人,见其兰指回扣,即刻便知是怎么回事,想必适才正是她,弹指间射出的一枚无形之针封住了自己的喉咙。
“小小年纪竟如此胡言乱语,定不是什么好坯子。那隐仙岩耸于南岩崖壁之上,可谓是峰上之峰,那里素有落石无声之说,你如此身躯从崖顶坠落怎会这般模样,不用坠至一半便会被嶙峋石壁筛成齑粉!”那红粉佳人说话间已于双目之中攒动出一团势不可挡的熊熊烈火。
那烈火张牙舞爪,信誓旦旦,升腾着,欲杀之而后快的气焰。这目光着实吓得叶飞寒毛直立,甚至比他失足坠崖的那一瞬间身体里喷涌出的恐惧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若坠崖那一瞬间姑且称之为是胆颤,而此时此刻便是痛心彻骨的胆寒。
完啦完啦,叶飞仿佛清晰的看到自己小心脏的底掉了,顿时感觉没着没落。古话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一圈下来到现在没看见一个男人,难道自己这是掉到针线盒里了么,第一根针已经扎得自己说不出话来,再过一会儿,她们若是要把自己变成针线包,那还了得。
再者说,为首的这两个女人说话,非要欲说还休,说一半撂一半,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东西。可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事,而且极有可能跟自己的身世脱不开干系。
自己刚才说了几句好话都被这般制住,倘若再稍有不慎,无意中惹毛了她们,自己这身拿不起放不下的小鲜肉可就该变成小腊肉了。
此地不由久留,还是赶紧想法子逃命要紧。自已还有大仇未报,还有师父没孝敬,还有心月狐师父的功夫没学,最要紧的还是胭脂雪师姐一次次的挑逗……叶飞越想越急。脑袋里像是一洼被搅动的潭水,不多时便浑了。自己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叶飞心中一横,双臂一抖,将依旧扳着自己脑袋的那两位侍女挡在身前,双脚纵气向下,弹地而起,刚欲转身飞向横梁,陡然间感到双腿一沉,便失了力气,悬空的身子如闷倒驴般,瘫倒地上。
这时一群侍女冲上前来,起脚便踹。叶飞虽然自我感觉功夫了得,可那都是套路,正如在隐仙岩顶,若临渊带来那波人全都散开,不论单打还是混打,叶飞都招架自如,可聚到一块,叶飞就无计可施了。
乱拳打死老师傅,便是无招胜有招,而此刻这一通乱踹如出一辙,叶飞再怎么金刚铁骨,热血豪情,此时都是无稽之谈。最关键的问题是,叶飞双腿如甩脱了身体一般,没有丝毫知觉。若任由这群小脚撒欢的踹下去,那还了得。
叶飞振臂一抖双掌发力直冲地面,本以为可以使出破空掌将自己的身体弹至空中房梁,暂时躲过一这顿**,不成想,这一发力,竟被身体两侧的各一侍女逮住机会,借其出掌发力之际,送他一程,叶飞这下是真得飞起来了,但他却不是随着自己的心意飞向房梁,而是飞向了草堂之内的那块匾额。
“南岩堂”三个大字顿时被放大不知多少倍,可叶飞双腿没了知觉,无法将身体控制自如,正当渐欲撞上匾额之时,他猛地凌空使出一击破空掌将自己推向更高处,可就是这凌空一掌,竟不知是聚合了多少神力,将那上书“南岩堂”的匾额击的稀碎。
众人一惊,望向已攀住一处梁柱的叶飞,蹭蹭蹭,此起彼伏的拔剑之声于草堂之内回**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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