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铁血帝王15
圣人看着刑部送上来的秋季待处决的人犯册子, 拧着眉头在文渊阁踱步了好一会了。六福和旺财一左一右在门外远远站着,大气都不敢出。六福从自己伺候太子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时候敢弄出点动静,绝对要拖出去打板子的。

刑部张瓒张侍郎走过来, 六福忙伸手示意一下,拦住张瓒给他提了一个醒。张瓒一愣停住了脚步。

他轻声问六福,“圣人?”

要是别人, 六福才不会管这么许多呢。因他刚到东宫的时候, 张瓒说情,太子曾经饶了他一顿板子。如今是他回报一二的时候。

“圣人看折子, 把奴才们都撵了出来。”

张瓒依着自己对圣人的多年了解, 知道圣人怕是遇到要仔细思虑的事情了。但是秋决的名单递上去二日了,也该有个结果了。

张瓒在文渊阁外站了好一会儿,听到圣人叫旺财。六福心里的火都要拱出实质了,这狗东西怎么就那么得圣人的眼呢?害得自己这内监总管的颜面,都被这小子减薄了三分。

旺财进去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来, 他笑着对张侍郎说:“张大人, 圣人叫您进去呢。”然后又对六福说道:“圣人要六部九卿立即来议事, 还有刑部的王侍郎, 还有大理寺卿、少卿都要过来,这得要福总管派人去跑腿。”

六福明白这是圣人催得紧急的事儿, 他可不敢在这样的正事上和旺财扎筏子。要是耽搁了圣人的政事,不被打成一滩烂泥都是好的。他立即吩咐了几个小太监,赶紧分头去请人, 等他吩咐完了一回身,发现旺财已经跟着张大人又进去了。

恨的六福在心里啐一口,袁旺财你等着!咱家不把你这没根的歪歪心思扭正了,咱家管你叫爷爷。

难怪六福心里恼恨,旺财以前见了他、是叫着福爷爷都凑不上边的内侍,如今居然和他并肩而立,叫他福总管、吩咐他做事了。

张瓒见了圣人才知道秋日待勾决的折子被扣住了。

他心里就是一凛,难道是自己看的不仔细,没发觉出来这中间有冤枉的?

“圣人,可是这秋日待决的犯人,有了什么差池了?”。

圣人把从卷宗里择录的几页纸拿起来,旺财立即上前几步,恭敬地伸双手接过去,转交给张侍郎。张瓒看了一遍,这几个案子他心里有数,按大景的律法,下面的州府没有错判。于是他心里安稳下来,沉声问道:“这里可有什么不妥?”

圣人点头,“等人到齐了一起说。”

没一会儿,圣人传召的众臣就到了。

“张大人,你把那几件案子向大家介绍一下。”

张瓒起身,把案情向诸位臣工简明扼要地叙说清楚。然后这些不是从基层历练过的、就是刑部、大理寺的臣属,没错啊,这些案子的主犯是该勾决的啊。心里这么想着,目光就充满了疑问看向圣人了。

圣人看着旺财拿回来的拿几页纸,沉声说道:“这几件案子都有妥当之处的。先看第一件这曾氏子杀人案。这桩案子表面看起来曾氏子是该杀该剐的,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就敢溺毙了同村族长家的一个七岁孙子、勒死族老的二个不满十岁的孙女儿后逃逸被捉。可你们刑部的人,有没有往深里去追究——曾氏子的父亲病逝以后,为什么他的母亲被沉塘?还有族人把曾氏子的母亲沉塘后,卖了那妇人的两个女儿。这案子的不妥就在这里。张大人,你们可有想过这案子的奸夫是谁?族里有权力可以卖了那妇人的女儿吗?这一家子死的死、卖的卖,家产去哪里里?你们刑部不该光看那男孩子杀人之实事,判了那男孩子一死,真的就公正了吗?”

圣人顿住,眼光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遍。

“朕要勾决一人,尚要仔细核对该不该杀。怎么族长就有权利沉塘一个妇人了?奸夫是谁?有捉奸在床吗?即便那妇人通奸,朝廷自有律法处置。朕何时授予曾氏族长掌握他人生死的权利了?朕又何时授予曾氏族长可以卖同族女子的权利了?”

圣人这么问,张瓒禁不住冷汗涔涔了,圣人这是觉得皇权被冒犯了啊。

此案单就这男孩子以如此年龄,就残忍地溺毙、勒死比他弱小的一男二女是该杀头。可是曾氏子是为了报母仇、抱姊妹被卖之恨,单纯将曾氏子处死是否合适?

在文渊阁的朝臣不禁都暗自思量起来。

而且此案还涉及了的族法,族长和族老用族法处置通奸的妇人,从来是娘家不告,官府不纠,律法不管的啊。

王侍郎摸了一把额头的油汗,站起来说道:“圣人,下面州县的村落,对通奸的妇人,多是由着宗族自行处罚的。”

“王大人,你是说宗族可以不经朕的授权,就拥有处死朕之子民的权利?你是要告诉朕,宗法是凌驾在大景律法之上吗?”

刑部王侍郎面对圣人这样的逼问,懦懦再不敢回话,他站在那儿,尴尬极了。

“这个案子发回去重审。都察院派人下去跟着。查清楚那两个女孩谁做主卖的,谁卖的就把谁按人贩子处置了。那两个女孩卖去哪里了?谁买了,就把谁比照人贩子处置了。谁给... -->> 了。谁给办的买卖的身契?初审官员是谁?该怎么罚,朕等着你们都察院的结果。”

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赶紧站起来应了。心说这又是一串该被罢职、被打被罚的冲上来了。这些人怎么就忘记了前几年圣人借着太上处置妓院、南风馆的狠戾呢。

吏部郝尚书觑着圣人要审这案子是虚的,要改这案子后面的宗法才是真的。

他大着胆子说道:“圣人,这桩涉及曾氏子之母沉塘的案子,臣猜想,是不是宗族要侵吞这曾家的财产,那族长有伙同族老谋财害命的嫌疑。”

刑部的人都在看他。

郝尚书可不管刑部的人怎么想,跟上圣人的思路才是对的。

“圣人,这曾氏一族,如此的做法,真的像是要赶尽杀绝了这户人家啊。”

圣人叹息着说:“郝尚书说的是。你们刑部只看曾氏子害了仨人,就报了将其秋后问斩。朕看这卷宗的第一个存疑处,就与郝尚书所说一般。还有那妇人有子十二岁,并有二女。儿子几年后就可娶亲,顶立门户,两个女儿也很快要说亲了。她这时候通奸,会影响了孩子的婚嫁。这也是不合常理之处。第三就是宗族卖了那两个女孩子,已经是在谋取不义之财了。这般在族人过世了,就卖其女儿的行事,这般不把朝廷的、只有父母可卖儿女的律法,放在眼里的宗族,让朕怎么能相信他们是为了维护族里的声誉、才去沉塘了通奸的妇人呢?”

张太傅立即站起来说道:“圣人说的有理。依着老臣从那俩女孩被卖来看,这曾氏宗族就是有问题的。若曾氏子是激愤之下杀人,也是属于报复杀人,不能按谋杀定罪。圣人,这曾氏子年方十二岁尚未成丁,这死刑是不是可改为流刑、宫刑?”

圣人抢在诸臣工开口之前说道:“以后谨慎宫刑。这样身犯重罪的人,你们把他们放来宫里,难道不怕皇子幼小出了意外?难道不怕皇子近墨者黑吗?难道你们愿意自己儿孙,与这样的人相伴长大?”

去!所有人都在心里骂圣人问的刁钻,可谁也不出面反驳。都明白要是谁敢开口来驳圣人,看圣人现在这模样,就能把这样的人塞到谁家去。

让自己儿孙和恶徒相伴长大?还是算了吧。

“曾氏子如何处置,待此案都清了以后再说。”圣人丢开曾氏子暂时不下定论。

吏部郝尚书接着问:“圣人,宗法是不是要限制一下了?”

“召集你们过来,就是要商议宗法该限制到何种程度?”圣人对郝尚书投以赞赏的一眼。

群臣各抒己见,取消了宗法可以置人于死的特权。

圣人补充道:“若是宗族将人囚禁、或是打伤后不予救治所导致的族人死亡,仍是比照谋杀论罪。不仅首犯、主犯要视情节的轻重,予以杀头、流放等量刑,参与者按伙同论罪。”

众臣都明白了,圣人这是要收回宗族的哪些权利了。

“大景的所有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所有死亡的百姓,必须要有村长、里正、郎中、或者仵作验看画押后才可掩埋。具体怎么施为,内阁拿个意见出来。不过若是郎中、仵作伙同掩盖事实,日后被举报了,查清后按伙同论罪。”

这事儿达成一致了,圣人开始说第二件案子了。

“杨尚书、王侍郎、张侍郎,这第二件妻殴夫致死案。朕仍是不同意勾决。”

“圣人,”杨尚书急急说道:“妻殴夫致死,按大景律是要处死的。”

“那夫殴妻致死呢?”圣人凉凉地问,不等杨尚书回答,他就自己说下去。

“你们别和朕说什么夫殴妻致死流放十年、说那些男尊女卑的话。现在东洋在打仗,辽东不安稳,安南也是蠢蠢欲动,李准将军在南洋的压力也很大。那有本事在家里殴打妻儿的,出去上战场啊!他这样的普通男子与朝廷起的作用,朕看还不如一普通村妇。这妇人生育了三女一子,是与朝廷有功的。仅这三个女儿,二十年以后又将为国增添多少人?朕为十五岁以下孩子贴补米粮,为的是什么?且那男人好酒,每醉之后必要殴打妻子女儿,乡邻们在衙门询问的评说,都有记录在案卷里。这妇人在丈夫酒醉虐打女儿的时候,失手打杀了丈夫,不是蓄意谋杀。这与国有功的妇人,罪不当死。”

王侍郎说道:“圣人,律法历来如此啊。”

“律法历来如此就是对的吗?那妇人不在丈夫虐打女儿的时候护着,难道看着她丈夫打死女儿吗?”

太上和圣人都重视人口的繁衍。这几年女婴从出生,就与男婴享受一样的妇产院的补给,去年又增加了米粮的补贴。因此很多人家都不再生了儿子就高兴,生了女儿就遗弃了,单那补贴足够把女孩子养到五岁了。而后上学了,中午还管一顿午饭。可以说去年出生的女婴,单靠朝廷的补贴,就能够混个半饱活命了。

圣人如此贴补女婴,为的什么?圣人不容忍女孩子被虐打,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文渊阁里的朝臣都闭紧了嘴巴,霎那间用死一般的沉寂,来回应圣人渐渐高起来的语调,甚少失去温润气度、露出怒容的圣人,不仅让重臣觉得很陌生,也觉得有点儿渗的慌。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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