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元初一清楚地捕捉到“大哥”二字,提着的心终于轰然落地,又为自己刚刚对韩裴的怀疑升起了一点点的愧疚。
赵叔与赵婶呆愣着,像被人施了定身咒,沈氏连叫几声才如梦初醒,神色间的喜悦却是比刚刚更甚,赵婶眼中转着泪花,泣道:“夫人,主儿何德何能有这个福气,我们……”
沈氏拍了拍她的手,“佩春,以我们之间的情份,这种话就不要说了,主儿这孩子我着实喜欢,将来就是裴儿的亲妹妹,我们都不会错待她的。”
赵婶连连点头,又急着与怔往的赵主儿道:“主儿,还不拜见义母。”
一丝红晕硬生生地从赵主儿白嫩的小脸上撤去,她转瞬不眨地盯着韩裴,突然站起身来,又急又怒,“韩大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
她口中的“别人”除了元初一外不做他想,韩裴神色淡然地看着她,“自然是我的意思,怎么?你不愿意?”
赵主儿眼中波光粼粼,颊边又浮起一抹激动的潮红,“我不相信这是你的意思!一定是她!”她指尖直指元初一,“是她要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韩裴眉头一皱,还不待说话,赵叔已将赵主儿拦下,怒道:“你怎么和少夫人说话!”
赵主儿猛力一挣,甩开赵叔的手,怒视着元初一道:“明明是她暗中使坏!要不然韩大哥怎么会……”
“主儿!”韩裴低喝一声,语气中带了些严厉,“纵然你现在是我妹妹,但你再对你嫂子不敬,我也不会原谅你。”
赵主儿失控尖叫,“我不要做你妹妹!”
“那你刚刚说你愿意,是愿意什么!”韩裴不紧不慢地,定定地看着她。
赵主儿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下,她虽然大胆,但毕竟是个姑娘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众说出要给他做妾室的话,她不相信韩裴会不明白她的心意,可他却这般逼她。
“你……你……”难过与委屈齐齐涌上,赵主儿满面泪痕地看看韩裴,再看看元初一,双唇一抿,竟“呜呜”地哭出声来。
元初一有点傻眼,一来是没想到韩裴装傻会一装到底,居然反问赵主儿愿意什么,赵叔赵婶都在这,就算赵主儿说得出口,赵叔和赵婶也没有脸面同意;二来她是没想到赵主儿前一刻还像个小辣椒一样,下一刻居然就哭得那么伤心,弄得她都差点认为,她是个恶人,专门欺负小姑娘,天知道她是清白的啊!
赵婶已被眼前的事弄得不知所措,赵叔的脸色阴沉着,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他早一个耳光扇过去!女儿的心思他明白,虽然不甘心女儿给人做小,但自家的条件在那里,对方又是自小看到大的小公子,也就乐见其成,可今天夫人提出要收义女,别管是谁的主意,其中的意思已经表达明明白白,况且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自己家在高攀,哪有不知好歹的道理!
“赵叔。”韩裴适时制止赵叔的怒气爆发,又看向哭得难过的赵主儿,“主儿,你跟我出去,我有话说。”说着他站起身,起身前,握着元初一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元初一知道他是在让自己放心,顿时极为不好意思,在韩裴带着赵主儿出去之后,抬头与有些郁闷的沈氏道:“娘,咱们先吃饭吧。”
沈氏点了点头,拿起碗筷吃了一口,又见赵叔和赵婶都没动弹,不由急道:“你瞅瞅今天这事,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应当的话……”
赵婶忙道:“夫人快别说了,都是我家这丫头不知好歹,唉,都是我们两个平时疏于管教……”
沈氏与赵婶争着自责,赵叔在旁默不吭声,元初一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导致这顿饭大家都吃得没什么滋味。
吃完了饭又等一会,赵主儿才带着未干的泪痕回来,进了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坐到赵叔身边后下了半天的决心,抬头朝沈氏喊了声,“义母。”
沈氏脸上的郁愁顿时一扫而空,连声道:“叫娘。”
赵主儿照着叫了,沈氏乐呵起来,从怀中拿出一封红包给了她,赵主儿又与包婆婆正氏见了礼,这才转向元初一,咬咬唇,虽还带些不甘心,但最终叫了声“嫂子”。
元初一此时对韩裴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啊!但她和包婆婆一样,没有事先准备,琢磨了一瞬后把手上的镯子褪下一只,稍嫌紧张地递了过去。
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赵主儿“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虽然马上又扳起脸,但桌上的气氛顿时好了许多,大家都放心了。
元初一也放心了,不过这心才刚刚放下,一直没有进屋的韩裴站在门口,神色不明地道:“初一,你出来。”
元初一不明就理地起身过去,韩裴握住她的手,与众人道:“我们出去走走。”
韩裴一言不发地拉着元初一出了韩家,沿着院墙走了一会,元初一好奇地道:“干嘛去?”
韩裴停住身子,转过头来睨着她,双唇轻启,“不相信我,嗯?”
元初一眨了眨眼睛,略有心虚地不与他对视,“哪有?我只是……有一点点的紧张而己,就一点点。”
“是么?”韩裴淡淡地道:“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也就那么一点点而己。”
“谁说的!”元初一立时对上他的眼睛,想要表明心迹之时,突见他眼中笑意弥漫,马上明白他是在逗弄自己,不由脸上一红,抬脚朝他的脚面重重踩了一下。
韩裴的唇角**一下,但没喊疼,他的手掌包着她的手,轻柔又坚定,“以后,要记得相信我,嗯?”
元初一认错似地点了点头,又实在按不下自己的好奇心,“你和主儿究竟说什么了?”
韩裴微一挑眉,元初一马上道:“我可不是不相信你啊,只是好奇而己。”
韩裴笑了笑,拉着她缓缓前行,轻松地道:“主儿是个爱恨分明的姑娘,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这不代表她不讲道理。”
“讲道理?”元初一瞪了瞪眼睛,“你刚刚和她在讲道理?”
韩裴失笑,“你那是什么表情?道理讲通了,她也就明白了,不过……”他稍顿一下,“道理也分是谁讲,要是你讲,她多半不听。”
元初一气哼哼地扭过头去,“是啊,只有你讲她才听嘛!赶明儿再去跟那个何清如讲讲,还有你无数个红颜知己,都去讲讲!”
韩裴好笑地瞄着她抿起的双唇,“何清如又怎么了?我和她可没有半点来往。”
“就怕人家不这么想!”元初一当即将吕氏这段时日的表现说了一遍,末了举手做发誓状,“我可没有半点添油加醋的地方,不信你回去问娘。”
韩裴听完叙述,眉头微微拧着,想了一会与元初一道:“这件事你不用管,让娘去处理。”
“她怎么处理?”元初一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怕做让人没面子的事。”
韩裴看了看她,“我刚刚说什么了?这么快就忘了?”
元初一想了半天,靠到韩裴身边,故做娇羞地抓着他的袖子扯了扯,“相信你嘛,人家知道了~”说完她狠狠地打了个冷颤,把自己恶心着了。
韩裴倒是很受用,见左右无人以唇轻碰了下她的脸颊,“嗯,乖。”
像对小孩一样!元初一这回是真娇羞了,红着脸也不抬头,韩裴欣赏了一会她脸上的红霞,说:“一会你回去再收拾一间房,我今晚住。”
元初一没太明白,“嗯?”
“你得为我想想。”韩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成亲之前,我得继续忍耐才行。”他们之间的防线已经突破得只剩一线,再不回避一些,他绝等不到新婚之夜。
“你……其实……你也不用……我、我、我其实……我其实已经做好准备了……”元初一紧张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话都不会说了。
韩裴轻笑,摸摸她的头顶,没说什么,牵着她的手继续散步。
其实除了最后一关,他们什么都做过了,他没必要再坚持等到新婚之夜,但他就是不想这么随便地要了她,说是他的坚持也好,执拗也好,他想给她一个婚礼,他想等她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再以行动告诉她,他会珍视她一辈子。
元初一跟在他的身边,感受着他的温柔呵护,每前进一步,心里就暖上一分。
元初一最终决定回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并非是出于害羞或者其他什么别的原因,她是觉得……她也该为自己的婚事做些准备了。
她并不指望元家会给她出什么嫁妆,所幸她现在身家也算丰厚,但除了产业钱财,她也得做些女红刺绣,起码新婚嫁衣,她想自己完成。
韩裴听了她的决定并没有反对,稍稍盘算了下,“我正在完成楚楚怡人最后一批香料的合成,之后就可以正式开张营业,十天之后,我们动身前往遥州,到你家提亲。”
元初一没有异议,当即回了韩家,与沈氏说了自己的打算。
沈氏正惦记着这事,听到他们自有安排自然开心,当即拉着包婆婆去选吉日以便元家参考。在她想来,成亲是越快越好的,最好提过亲就办喜事,所以选的日子大多是月内,最晚不超过二十天。
元初一离开的时候刚过中午,韩裴驾车送她,马上出发时,赵主儿追过来,将元初一叫到一旁,带些情绪地打量她半晌,微扬着下巴道:“大哥说他这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个人,绝对绝对不会喜欢我,我才放弃的!”她咬重了“绝对绝对”这个四个字,眼圈微有些发红,“你要是还这么漫不经心的,让那姓何的钻了空子,我跟你没完!”
元初一没想到她会主动来和自己说话,更没想到韩裴居然对她说过那样的话,难道……这就是他说的“讲道理”吗……
赵主儿看着元初一的眼神还是有些忿忿的,直到元初一明确地保证自己以后一定改掉漫不经心的恶习,她才算稍稍满意,离去前“哼”了一声,“你送的镯子还算不错,我勉强带着吧。”
看着她小跑离开的背影,元初一打心底泛起一个微笑,有时候,情敌也不完全是可恨的,是不?
接下来的几天,元初一把自己闷在庄子里缝制嫁衣,韩裴每天就会过来,有时吃了中饭就走,有时在庄上留宿,第二天清晨再返回城中,楚楚怡人的准备工作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两日后正式开业。
楚楚怡人开业的前一天,韩裴中午就到了庄上,同来的还有沈氏与赵婶,赵主儿也跟了来,下了马车,见着元初一就扯着她走到前头去,仰着头说:“何清如已经解决了,全是我的功劳!”
元初一瞄着她一直带在腕上的玉镯,好笑又好奇地道:“怎么解决的?”
“就像对付我那时一样,干娘和大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呗!”赵主儿脆生生地说完,又摇摇头,“不对,比那时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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