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面无血色,嘴巴微张,一只手绝望地向前伸着,仿佛要抓住什么。
洞外,杨子介趴在洞口正上方的草丛里,草丛约半人多高,枯黄与翠绿相交生长,杨子介一身迷彩服极映衬这背景,加上他一动不动,仿佛就像真的草一样,融于山中。
扔下背包的一瞬间,听到关轩的脚步声,杨子介来不及多想,手脚并用向上直接爬出五六米,找了一处密草,趴进去,好在雨大风急,草丛浓密且高,他并没有被许木和关轩发现。等到许木也进了洞,他才敢下来。
拍掉身上的杂草,他来不及再去探查洞里的事物,急匆匆地就往和尚躺着的地方跑去。
绕过拐角,杨子介来到掩藏和尚的地方,拨开草丛,他倒吸一口冷气,草丛里空无一人,和尚,不见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离开十多分钟后,和尚竟然起身跑走了。
时间回溯到15分钟前。
杨子介拨弄好草丛,确定从外表上看不出草丛的异样后,拿起两个背包离开。
5分钟后,掩藏和尚的草丛一阵攒动,从里冒出来一个人。和尚的五官因为疼痛扭曲在一起,他双手不停地揉着脸,艰难地从草丛里走出来。
“呸!”和尚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痰。
“真是个怪物,力气这么大,还好我装晕蒙骗过去了。”和尚揉正了脸上的五官,似乎是疼痛稍微舒缓了一些,五官正常了许多。他伸了一个懒腰,想着舒展一下筋骨。
“啊!疼死我了,这腰!”和尚扶着腰,之前的弓身似乎并没有完全减弱抱摔的力量。
“真倒霉,进洞拿几个东西惩罚一下这群乱闯别人墓室的小娃娃,竟然会被这种人盯上。”和尚自言自语。
“都怪庙里那老东西,让我跟来看看这群人会做什么,这下好了,他们不仅进了墓,还杀了守墓蛇,这下守墓庙真的改名叫半山庙了。哎哟,我这胳膊!”和尚又把手伸向胳膊,不停地揉搓。
“我这守墓人做得可真憋屈,本来想着有守墓蛇在,这群小瓜娃应该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竟然被打死了两条,另外三条不知道怎么样了?待会儿下去看看,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事,不然我这名头可不保了。哎哟,我的脖子……”说着,和尚又把手伸向脖子。
“说来也奇怪,这人都四五十岁了,力气还这么大,差点就把我给震晕了,还好我底子好,强忍着,扛过去了。”
“不过也算了,就算是报应吧,谁叫我打晕了那三个小娃娃呢。不过最后那个娃娃有点可怜哦,不老老实实地躺着,还要挣扎,这不是让我下重手嘛,真是的!哎哟,我的脚!算了算了,回去找老东西商量要点药酒喝。嘿嘿!”
和尚不停地用手揉着身子,一会儿头,一会儿腰,尽管如此,脚下的速度并不慢,他似乎不在乎被杨子介抢走了背包,迎着风,踏着水洼,消失在雨里。
杨子介双眼微眯,仔细地扫视着草丛,生怕错过一点蛛丝马迹。眼前这一簇草丛,就是刚才自己藏匿和尚的地方,可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他之前已经来回好几次,查看小道上其他地方的草丛,依然没有和尚的踪迹。
“难道那和尚刚刚装晕骗我?”杨子介沉思。
忽然,他眼睛瞥到了地上,那里有一小团血痰。他走近一看,血痰黏稠,在雨水的冲击下还没有化开。
“刚留下的,果然,那和尚不是一般人,他肯定跑了。”杨子介自言自语,他一瞬间有种想要冲上去寻找和尚下落的冲动,但被他压制住了,眼下,对他和她来说,计划最重要。
他干脆不去想这个和尚,走向洞口,准备继续跟踪白郃他们。
白郃和许木此时正好走出洞口,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此时,雨势已经变小了,只有毛毛细雨飘在空中,扑在脸上,让人觉得有些痒痒的。
杨子介与白郃二人相隔着一个U形弯道,中间被山挡住,无法看到对方。
白郃和许木并排而走,虽然雨小了,但白郃还是撑起了伞,她不喜欢细雨拍在脸上的感觉,因为感觉麻麻的,忍不住想要揉脸。
许木举着手机,不停地找着信号,他对着山里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信号已经完全没耐心了,一脸的不悦,若不是白郃在身边,他早就破口大骂,发泄一下了。
杨子介虽然强迫自己不去想和尚的事,但人越是想逃避什么,就越会碰到什么,和尚的身影在杨子介脑海里挥散不去,他很好奇那和尚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吃了自己的抱摔还能保持清醒?
三人各怀心事地漫步着,都没感觉到互相离得越来越近。
“咔嚓——”
树枝被一只大脚踩断了。
三人闻声都抬起头。
白郃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人,那身影是如此熟悉,虽然穿着迷彩雨衣,戴着帽子,但多年的相处,她还是一下子认出对方。
对方显然也愣住了,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双方见面了。
许木举着手机的手僵住了,他也看到了面前的人。
“这是什么装扮?野外求生吗?”这是许木内心涌出的第一个想法,但他立马反应过来。
在山中穿成这样,这人必然有问题,说不定就是那“鬼”!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许木大吼一声:“站住!别跑!”声音铿锵有力。
另一头,杨子介已经飞奔出去了十多米,他懊悔着自己怎么如此大意,谨慎地跟随了一上午,眼见快要得手了,却在这种阴沟里翻了船。懊悔的同时,他也十分庆幸,白郃看起来似乎很好,并没有出事。
杨子介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跑远了。许木心系白郃,害怕眼前这人还有其他同伙,引诱他是为了调虎离山,从而对白郃下手,于是不敢再追,跑出数十米便回来了。
“阿郃,这个人肯定就是那个鬼。”许木看着杨子介逃跑的方向,心里感叹着他怎么跑得这么快。
身旁的白郃没有动静,许木觉得有点奇怪,怎么阿郃一点反应也没有,转过头,发现白郃正怔怔出神。
“阿郃?阿郃?你怎么了?”
许木忧心忡忡,忍不住用手去摇白郃的肩。
白郃缓过神:“没事,我只是突然被吓到了。”
杨子介的突然出现,让白郃措手不及,她也没想过就这样和杨子介见面了,而且还是在许木在场的情况下。
白郃不想暴露杨子介的存在,一旦许木回去跟大家提起这件事,那么杨子介暴露的可能性就变大了。
她脑中此刻浮现出两种想法:一个是跟许木说清缘由,让他不要透露见过杨子介的事;另一个则是任由许木说出杨子介的穿着打扮,她再从中插手,混淆视听。
思前想后,白郃决定还是选择后者。
许木还在关心地问着白郃,白郃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她问:“你看清他的长相了?”
许木摇头,事发突然,对方还戴着帽子,并没有看清。他回答:“没有,他戴着帽子,看不清,我只记得他穿的是迷彩服。”
“那你看清了他的身材吗?”
“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块头应该不小。”
“好,我们先找有信号的地方。”白郃放下心。许木并没有注意到杨子介的太多细节,她便不需要费力去掩饰,她想着先转移许木的注意力。
“啊?那关轩他们怎么办?”
白郃看了许木一眼:“关轩的话,你觉得需要我们担心吗?”
许木哑然,白郃说的也是,这里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关轩了。
与许木商量了一下,两人决定还是先下山,路过杨子介消失的路口,白郃瞥了一眼路边的树林草丛,没有发现杨子介的身影。
两人朝着山下走去,没走多远,一阵轰鸣声传来。
白郃和许木相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了疑问。
两人沿着路往下走,轰鸣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终于,走到一处断壁,白郃发现轰鸣声来自断壁下方,并隐约夹杂着水声。
断壁裂得参差不齐,好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扯断的。来的时候,这处断壁是没有的,白郃刚走到这儿还觉得十分奇怪,什么时候这里出现了一块断壁?记忆中这里应该是一棵大树,边上是一条小山谷。
白郃建议,两人搀扶着上去看看,许木不同意,害怕白郃出事,一个没站稳掉下去。
白郃拍了下许木的头,笑骂他是乌鸦嘴。
轰鸣声震天动地,白郃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就算这样,许木还是没有听清白郃说了什么。
他只好大张着嘴,凑近白郃的耳边,大声告诉白郃自己听不清。白郃无奈地摇头,只好径自朝断壁走去。
许木不放心,急忙上前扶着白郃,两人颤颤巍巍地走到断壁边上,小心地朝下看去,这一看,两人霎时间就觉得天旋地转,脚下发软。
原本的小山谷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翻江倒海的洪流,暴雨引发了山洪!
混浊的山洪不知从山中哪里倾泻而出,顺流直下,卷起泥沙,带走草木,携着洪荒之力咆哮着冲往山下。
白郃与许木急忙走下断壁,还离得远远的,生怕断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塌陷了。
顺着山洪奔腾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上山的必经之路。现在恐怕已经被山洪淹没了,他们似乎被困在山中了。
许木抽空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这里有了一丝信号,他兴奋地拍了拍白郃,把手机拿给她看。
拨通了B市的救援队电话,许木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时间语无伦次,讲不到重点。
白郃在一旁看不下去,一把抓过手机,由自己来说清事态。
不一会儿,白郃沮丧地放下了手机,许木觉得有点不对劲,开口询问。
白郃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往回走了几步,这里太吵,她怕讲出来许木也听不清。
走出百米路,身后的轰鸣声渐渐变小,白郃这才把刚才电话里说的告诉许木。
“救援队早前就已经接到白云镇的求救电话,白云山发生山洪,我们打过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救援队已经到了山下,可是山洪堵了路,救援队一时上不来,他们让我们躲好,等着他们来救。”
许木噘了噘嘴:“难道我们要在那个山洞里等这么久吗?还有三个人在那儿晕着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雨势又开始渐渐变大了,山里的天气永远出人意料,不会有人知道下一秒是晴还是雨,是风还是雷。
白郃撑起伞,遮住两人:“关轩说他们没什么大碍,他是医生,虽然是心理医生,但是简单的护理应该学过的,放心吧。”
听了白郃不算安慰的安慰,许木也不再说什么,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天渐渐黑了,山里的夜来得比城里的早,白郃与许木还没走到山洞,只好加快步伐。
夜里的白云山显得十分萧瑟冷清,似乎山中的昆虫都被这雨惊得不敢外出,除了滴答雨声、簌簌落叶声,山里没有传出其他的声音。
等到天完全黑了,许木和白郃终于走到了山洞。
还未到达洞里,白郃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笑声,她看了一眼许木,许木面露喜色。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达洞里,果然,白郃发现王腾、张巧盈、罗胜三人都醒了过来,王腾、张巧盈精神不错,正在煮着东西,罗胜受的伤较重,虚弱地躺在一边。
见到白郃、许木二人回来,顾兰围了上来,嘘寒问暖,询问他们去哪儿了。王腾和张巧盈也凑了上来,白郃礼貌地问候了一下二人。至于罗胜,他斜靠在一边,沉默不语,关轩给他送了吃的,放在他手边。
白郃和许木跟众人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得知他们被困在山中,一时半会儿无法获救,除了顾兰和张巧盈一脸惆怅外,其他人基本不在乎。
普天之下,哪儿不能睡觉,男子汉四海为家,以天为被,以地为铺,躺着就能睡!这估计就是在场男生们脑中所想的吧。
白郃说完情况,就向王腾问起他们被袭击的事。
王腾一只手轻抚着后脑勺,另一只手递给白郃一碗热汤,这汤是用锅煮的,用的是消过毒的雨水,里面加了些脱水蔬菜。
“我不太记得了,就只记得巧盈跟着我往外走,走出隧道的时候,外面一片漆黑,我当是风吹灭了火堆,想上去重新点燃,然后听到巧盈一声惊叫,接着我眼前也一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们了。”
白郃看向张巧盈,张巧盈接着说了下去:“我跟王哥的情况差不多,我在隧道里跟着王哥走,王哥先出的隧道,然后我跟了出去,就听到身后有风声响起,接着我眼前一黑,醒来就看到你们了。”
最后,白郃又看向了罗胜,罗胜歪着头,看着另一边。
“罗胜,说说你看到的吧。”白郃本不想问罗胜的具体情况,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好开口。
罗胜声音虚弱,白郃没想到他说话竟会有气无力,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我是在隧道中被人偷袭的,那人个子不高,但是灵活,穿着青色的衣服,而且很厉害……我跟他纠缠了一会儿,他才对我下狠手,不知道拿什么东西砸在我后脑勺上,我就晕过去了。”
青色衣服?许木感到疑惑,那么下午看到穿迷彩服的人又是谁?他一时不敢把下午撞见另一个人的事说出来,担心增加大家的恐慌。他看了一眼白郃,想要跟她商量,白郃却正看着罗胜,他想着晚点再跟白郃讨论。
夜深了,洞内的众人煮了点热汤,合着压缩饼干和风干牛肉吃了下去,劳累了一天的几人,精神都十分疲惫,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关轩从包里抽出睡袋,铺好,往火堆又添了一些固体燃料后,提议道:“我们需要安排好守夜的人,不然,所有人都睡着了,难保中午偷东西的人不会再出现。”
许木连忙举起手:“我赞同。”
白郃也点点头:“那我们安排下人。我可以值第一班。”
许木摇头,不同意白郃说的,他想让白郃先休息一会儿:“我值第一班,我体力好。”
“那我值第二班。”白郃接着许木的话说。她想早些守夜,这样说不定可以碰到杨子介。
“那行,我守第三班。”关轩正把身子往睡袋里挤,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那我守第四班。”顾兰举手示意。
“那我第五,巧盈第六吧。”王腾转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张巧盈,想知道自己的安排可不可以。
张巧盈微笑地看着王腾:“我没关系,就最后一班吧。”
“好,就这么决定了,男生两小时,女生一小时,到时间记得叫人,撑不住也要叫人,千万别睡过去了,出事了就大叫,总会有人醒来的。”许木拍拍手,示意大家睡觉去。他扯着睡袋走到洞口,一屁股坐下来,倚着墙。
白郃怀着忐忑的心情钻进了睡袋,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难以消化。她担心轮到自己守夜的时候,如果不能遇见杨子介该怎么办?外头虽然没有下雨了,但杨子介晚上睡在哪儿?还有,罗胜口中穿着青色衣服的人到底是谁?今晚会不会又回来?
需要担心的事太多,白郃劳累一天的脑子终于转不动了,她只觉得眼皮十分沉重,大脑浑浑噩噩,似塞满了棉花一样,虚有其表,一点作用都没。她这样想着,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渐渐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熟睡的白郃被人轻轻摇醒,睁眼,许木的脸出现在眼前。
“呃……到我了是吗?”白郃揉了揉眼,两个小时过得太快,她还没有休息够。
“你还困吗?困的话你就继续睡,我帮你守这一小时。”许木温柔地说。
白郃摇头:“不行,你从早上到现在还没休息过。”说着艰难地爬起身。
许木压住白郃肩膀,让她继续躺下去:“没事,我还不怎么困,你再休息会儿。”
白郃挣扎了几下,见许木态度强硬,自己实在又困得很,就不再坚持,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昏昏沉沉中,白郃又被一阵晃动摇醒,微睁开眼,她发现,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地都醒了。
许木走过来,递给她一壶热水。
白郃摆手谢绝,轻声问:“到时间了?”
许木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摇摇头道:“没有,只是罗胜不见了。”
“罗胜不见了?”白郃扭头看向罗胜所在的位置,他的睡袋鼓鼓的,乍一看,就好像罗胜还在睡袋里。
“是,王腾偶然发现的,当时天已经亮了,他想煮点早饭,去拿食物的时候不小心绊到罗胜的睡袋,发现有些异常。”许木抿了一口热水,继续说,“他说睡袋太轻了,不像有人在里面,仔细一看,才发现里面空****的。”
白郃站起身,轻微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走到罗胜睡袋边,半蹲下来。
罗胜的睡袋从外面看上去十分整齐,只是内里有些杂乱,睡袋里的内胆往外延伸,不像是被人硬拽出来,更像是他自己爬出来的。
看着睡袋,白郃一时找不出头绪,另一边,关轩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招呼着他们过去。
“我们出去找罗胜,东西就不要全带了,把必需的东西装一下就好,省点体力。”
白郃点点头,她把自己包里的东西都抖出来:睡袋、登山绳、笔记本、充电宝、手电筒等。她挑了几样必需品塞进包里,然后拉紧背带,原本被撑得老大的背包一下子瘪了下来。
许木把吃的东西都塞进了自己的背包,包括固体燃料,他担心这些东西会被人拿走。
收拾好东西,一伙人就出发了。
白郃、许木、顾兰选择往山下搜寻,另外三人往山上搜寻,他们约定好不管有没有搜寻到,中午之前一定要回到洞里。
雨停了,但山中还是乌云密闭,不见阳光,时不时有阴冷的山风吹来,吹得身子骨不是很好的顾兰阵阵发抖。
白郃沿着昨天走过的路继续走着,许木不时地往草丛里跳去,企图在这些地方发现罗胜。
沿途找了一路,他们来到了昨天才发现的断壁。山洪还没有停止,白郃看着咆哮的洪水,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拿出手机拨打了救援队的电话。电话里头,救援队好像是在焦急地指挥着什么,接电话的人此时并没有时间跟白郃细谈,只是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山洪引发泥石流与塌陷,道路阻塞比昨天还要严重,现在正在紧急抢险,会尽快上山救援他们,让他们不要慌张。
白郃一脸平静,冷淡地“哦”了几声,便挂了电话。
“救援队怎么说?”许木问道。他有点心烦,这找了一路都没有发现罗胜的踪迹,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救援队了。
“今天早上救援队是上不来了,还在修路。”白郃收好手机,朝山下看去,她在考虑要不要往山下继续走,毕竟,罗胜失踪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那我们要再往下走吗?”顾兰捂着耳朵,远远地看着洪水,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白郃摇头:“不去了,下面太危险,也不知道来时的路还在不在,罗胜不一定会往这里走,我们先回去吧。”说着转过身走了。
许木和顾兰默然,跟在白郃的身后。
回到洞中,白郃发现关轩他们早已经在洞里了,三人脸色难看,张巧盈更是一脸苍白,眼睛红肿就像刚哭完,洞里并没有罗胜的身影。
白郃疑惑,难道没找到罗胜?
带着疑问,白郃问:“你们……找到罗胜了吗?”
“唉……”一声重重的叹气,来自王腾。
这下白郃更加疑惑了,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
许木也感到莫名其妙,他走过来,搭着王腾的肩:“王队,到底怎么了,不要只叹气啊。”
“找到了,但也算没找到。”关轩缓缓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惋惜。
“这又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许木有点不耐烦,这一个两个都不好好说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白郃观察两人的脸色,似乎猜到一点,她试探地说:“你们,找到了不会动的?”
“嗯……”关轩和王腾一齐点头。
“不会动的?”许木还是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顾兰用手肘戳了他一下,轻声道:“罗胜死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动啊。”
许木吃惊:“死了?”
“带我们去看看吧。”白郃做出决定。她内心惊讶程度不亚于许木和顾兰,虽然罗胜如她愿死了,但她内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决定还是去看看。
许木似乎还是不相信:“真的死了?”
白郃拉着他:“死没死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站在一边的顾兰退了几步,走向张巧盈,她摇了摇头,挥手道:“白姐,你们去就好了,我怕这东西,到时候你们回来跟我说说就好。”
白郃不勉强顾兰,她知道顾兰胆子小。她颔首示意关轩,让关轩带他们去看看。
关轩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白郃卸下背包,和许木一起走出了洞口。关轩早在洞口等候,看见两人出来,手朝着上山的路一指,说道:“沿着这路往上走大概一公里,就到地方了。”
关轩在前头带路,白郃和许木跟在身后。上山的路比下山的路更窄,只能勉强让两人同时通行,但一个人走绰绰有余。
白郃一路上观察着路两旁,想要看出点什么。
上山的路两边与之前大同小异,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高耸的柏树,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草丛更加茂密高大,一个人半伏在里面,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这是藏人的好地方,白郃心想。
路上没有拖动的痕迹,只有关轩等人的脚印,由于来回走动,显得有点杂乱无章,看不出具体哪个脚印是谁留下的。草丛从外面看上去整整齐齐,不知道里面怎么样。
走了一会儿,白郃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味道。
关轩揉了揉鼻子,说道:“闻到了吗?血腥味,前面拐个弯就到了,不过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白郃和许木点点头,许木不安地抓着白郃的手臂,想把她护在身后。
往前走了不过五十米,出现了一个拐角,离关轩说的地方越近,空气中散发的血腥味越浓。
过了拐角,一团肉眼可见的血迹出现在众人面前。地上、草丛上,都布满了血渍。
血渍发黑凝固,没有淡化的迹象。这就说明,这是在雨后留下的,白郃在心中记下这一发现。
站在草丛外,关轩停住脚,担忧地说:“里面的场景有点吓人,你们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白郃点头,觉得事到如今还是亲眼看一下比较好。
拨开草丛,一片显眼的红色映入眼帘,白郃仔细一看,那是呈放射状的血迹,肆意地洒在被踩得凌乱不堪的草堆上,放射的方向对着草丛外。
白郃循着放射的反方向看去,果然,在关轩又拨开一簇挡住视线的草丛后,一具背面朝天、脸被埋在地里的尸体出现了。
昨晚下过小雨,加上山里的天气不是很热,温度只有二十多摄氏度,罗胜的死亡时间想来也没有超过十二小时,因为空气中除了血腥味,没有传来想象之中的腐臭味。
关轩招呼许木过去,两人合力将尸体翻转过来。
白郃趁机瞥了一眼,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罗胜,他此时面无血色,嘴巴微张,双目圆睁翻着白眼,一只手绝望地向前伸着,想要抓住什么。
罗胜真的死了。白郃心中不由得一慌,杨子介昨晚真的杀了罗胜?那他是怎么把罗胜引出去的?这些又是未解的谜团。白郃决定,下次碰到杨子介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问清楚。
忽然,白郃看到罗胜拼命伸出手的前方……那是一团草丛,里面好像有东西卡在那儿,她绕过血迹走过去,俯下身子,发现是一个石制的小佛像。令她震惊的是,这小佛像雕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精细工艺品,此刻出现在这儿,不像偶然。
她不敢捡起这东西,叫关轩和许木过来看,他们也十分纳闷。关轩喃喃地说:“这难道会跟半山庙有关?罗胜打坏了一尊石像,他们杀了罗胜报仇?”
白郃摇头,她不太相信这种说法,为了一尊石像杀了一个人,这是一个多荒唐的理由。但是杨子介身上并没有这个东西,他不信仰宗教,是个唯物主义者,不可能拥有这种佛像。难道是罗胜自己携带的?
许木他们不太关心这个佛像,忙着整理罗胜尸体去了,白郃不放心,仔细地再观察了一下,她发现石像上没有一点血迹与污垢,就像新的一样。
她还想继续,那边的关轩催促她过去,要给她看看罗胜的伤口。白郃只好拽起几片杂草,胡乱地包起佛像塞进背包。
关轩之前已经检查过尸体,这次当着白郃与许木的面,又检查了一遍。他指着罗胜的脖颈,那里有一条十厘米长的豁口,像是被锋利的刀一下割开,伤口处的皮肉向外翻着,还留有已经干掉的血渍。
关轩冷静地说:“我检查过了,这是致死的伤口,一刀割喉,导致失血过多而死。”他又指了指罗胜身上的其他地方,“其他地方也有伤口,我还没检查,不过他的右腿好像被人打断了。”
说着,他提起罗胜的右腿,松开手,腿以诡异的姿势,呈九十度搭在了左腿上。
看着尸体,许木终于忍不住,跑出草丛蹲在路边呕吐。白郃皱了皱眉,也只好走出了草丛,站在边上拍打许木的背。
吐完之后,许木心里憋着的恶心一扫而光,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白郃一眼,想要道歉。白郃摆手拒绝,轻声道:“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会吐很正常的,我看过一次,现在再看觉得没什么了。”
许木愕然,随后想起白郃曾亲眼看见白月自杀的场景,心中一阵嗟吁,没有什么事情比看着亲人的尸体更难过了。他看见的只是一个不算很熟悉的人的尸体,竟然也会这么狼狈。
强打起精神,许木再次走入草丛,他打算和关轩商量,要不要把罗胜的尸体搬回去。
白郃站在草丛外,翻着包里的佛像,心想,杨子介没有佛像,也不会专门带一个佛像来做这种事,那这个佛像是谁留下的?难道真是罗胜的?但是罗胜的背包都还留在洞里,没有带出来,难不成他专门带一个佛像出洞?十分可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罗胜有可能并不是杨子介杀死的,凶手另有其人,那凶手会是谁?
想不出也猜不到,白郃一时束手无策,只好想着待会儿回到洞里跟大家一起讨论。
身后草丛一阵晃动,白郃转过头,发现许木和关轩用防水布包着罗胜的尸体,把罗胜抬了出来。
白郃不解,问:“你们这是?”
许木抬着罗胜的脚,背对着她:“我想,就这样把罗胜的尸体,暴露在草丛里,是不是对死者有点不尊重,于是跟关轩商量了一下,他也同意,决定抬回去放在洞里。阿郃你先走,我们在后面抬着就好,你少看点这些不吉利的。”
听了这话,白郃心中莫名一暖,许木虽然自己很厌恶尸体,但是这时还考虑到她,也是有心了。她应了一声,把包背好,走到前面带路。
路不远,许木和关轩一起抬着瘦小的罗胜,并不吃力,走了十几分钟,就回到了洞里。
本想抬着尸体进洞,白郃阻止了,她怕会吓到张巧盈与顾兰,就让他们先把尸体放在洞口边上,等知会过那两人后,再打算要不要抬下来。
关轩和许木也不多说什么,只好答应。
进了洞,白郃看见张巧盈和顾兰靠在一起,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王腾坐在火堆边上,看见他们回来,就过来询问:“你们看到了吗?”
白郃点点头:“看到了。”
“那……看出什么了吗?”
白郃还没回答,许木抢过话匣:“就是死人,能看出什么?”
他抬尸体抬得有些口渴,拿出一瓶水咕隆咕隆就往嘴里灌,喝了大半瓶后,他长舒一口气,接着说:“罗胜的尸体我们抬回来了,就放在洞口,死者为大,也不能这么一直放着,所以想问问你们,尸体可以放进来吗?”说着,他看向张巧盈和顾兰。
张巧盈和顾兰的脸色一直正常,直到许木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才发生了变化。
这……尸体都搬到洞口了,还要搬进来和她们处在同一个地方,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张巧盈和顾兰脸色立马黑了下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经过白郃等人不住地劝说,顾兰虽然害怕,但还是答应了,只是张巧盈有点固执,劝说了许久,才勉强点头,但是要求他们把罗胜的尸体放到隧道里去。
尸体搬了下来,运到隧道里。
张巧盈选了一个离隧道最远的位置背对坐下,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尸体一眼。
事毕,白郃拿出包里的佛像,摆放在众人中间,缓缓地道:“这个是我在罗胜身边发现的,当时罗胜伸手好像要拿这个,你们……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大家都摇着头,不知道这诡异的石像有什么含义。
顾兰思考了一会儿,怯生生地说:“这……不会是罗胜打碎的石像来复仇了吧……”
“……”
许木敲了下顾兰的头。顾兰吃痛,缩了一下脖子。许木道:“这都什么年代了,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怎么还相信牛鬼蛇神!”
“我没有,我只是猜一下。”顾兰反驳。
“别闹了!”关轩打断俩人无用的争吵,然后认真地端详着佛像,片刻后说,“这个佛像我不知道是不是罗胜的,但是目前看来,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为什么?”白郃条件反射性地问。
关轩原地转了个身,径直朝罗胜的尸体走去:“他可能想告诉我们,动了石像的人,都得死……”
白郃哑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轩话里有话,他明显针对着半山庙里的人。
“这个他指的是?”火堆边上的王腾试探地问了一下,他昏迷多时,对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他说的是半山庙的人。”许木没好气地回答。他始终认为半山庙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他想起昨天下午碰到的那个人,心想也许是那个人干的,便说,“凶手可能是另外一个人,就在昨天下午,我和白郃下山的途中撞见一个穿着一身迷彩衣服,鬼鬼祟祟的人,但是身手很好,说不定就是他。”说完,他看向白郃。
白郃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暴露杨子介的存在,但许木已经说了,只好附和他。
“许木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是看到一个鬼祟的人,但回来后罗胜说袭击他的人穿的是青色衣服,我就没放在心上。”
“唉!”关轩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现在看来,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只是换了一件衣服,没被你们看出来。”
白郃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她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为一个“不熟悉”的人辩解,难免会引起误会,就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洞里谁都没说话,一片安静,隧道里还放着一具尸体,无形之中让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