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却是不停冷笑，“你怎么不说话！你继续编啊！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杀人就是杀人！你就是个刽子手，你是恶魔！”

“林生，我并不是在为自己脱罪，我只是在说事实。”九方梦淡淡道，她的眼神落在林生的脚上，心中一震。林生那穿着破草鞋的脚上都是伤，脚底的茧厚得边缘都能看见，十个脚趾指甲翻裂淤血，这一双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的脚。这双脚走了那么多的路只是为了寻找她，找她报仇，九方梦忽然就觉得羞愧得无地自容。

“事实就是你杀了一百五十三个人，你要为此付出代价！”林生看向李大人，“大人，她已经亲口承认自己所为，大人是不是该禀公办理，让她杀人偿命！”

莫瑜一惊，就想上前开口，却是被莫煜拉住，他愤怒地回头看莫煜，莫煜冲他摇摇头，他是在告诉他，这是九方梦自己想认罪，别人再怎么帮她也是没有用的。

莫瑜顿时就泄了气。

站在慕青峰身边的浮生握剑的慢慢握紧，他在梳理着刚刚林生所说的话，林生救九方梦的时间正是天云山行宫出事的第四天。

李大人看着眼神坦**的九方梦，又看了看林生，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此案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可辩驳，若是九方梦不死，朝廷难以交代的不是一个林生，而是天下人。

“此案已然明了，但因灵犀郡主是熙国郡主，朝廷要先向熙国朝廷送去关于此案的文书，待熙国朝廷回复之后才能宣判。”李大人对林生道，“此关两国邦交，本官想林生你会明白吧。”

“等就等，我就不信南熙朝廷会是非不分！”林生冷冷道。

“将灵犀郡主押回牢房，等待熙国的回复。”李大人下令道。

九方梦被带走的时候，浮生突然开口，“那天我问你是不是病了，你说让我去问小蝶，给你下蛊的人是小蝶？”

九方梦回头看浮生，她的眼神仿佛就是在看一个局外人，“浮生，如果是，你会怎么做？你会杀了她替我报仇么？”

浮生一怔。

九方梦又笑，“浮生，不要问了，我与她的事情，你管不了，也不能管。”

说罢，她就跟着衙役走了。

浮生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背影透着一种孤独，仿佛是独自一人负重而行，无人与她分担。这是从前他在暗处保护她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现的事情，从前的九方梦天真单纯，没有任何负担，因为她有一群保护她和疼爱她的人，他们为她负担了所有。然而在她孤身一人离开熙国的时候，她就只能觉得自己承担一切，所以她改变。

“你要怎么做？”慕青峰突然开口。

浮生猛转头看他，“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中这尸蛊的人从第一次蛊毒发作起只剩下三年的寿命。”慕青峰淡淡道，在与九方梦谈过之后，他就去调查了关于这个尸蛊的事情，发现确有其事，而且这个尸蛊来自熙国战事不断的西南，那里是苗人的长居的苗疆。

为什么，九方蝶会苗疆蛊术呢？

浮生愕然地看着慕青峰，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九方梦只剩下不到三年的寿命，可是她什么都不曾对他说过，她将他排斥在外。也许她心里是在责怪他，责怪他没有保护好她，没有陪着她去天云山行宫，才让她遇到那样的事情。

其实不是九方梦先对他放手，先放手的是他，他总是把自己的位置定位在九方梦的守护者，他自以为不负慕雪瑟所托，而他早已失职。

“你也相信是小蝶？”浮生的声音有些喑哑。

“说实话，我很难相信小蝶这样一个小姑娘会对自己亲姐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也是慕青峰或者说很多人都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慕青峰叹息，“我只知道小梦本不该有此下场，说到底都是下蛊的那个人害了她。”

***

关于九方梦一事的国书帝都用了八百里加急送到了熙国京城，不到七天回信就到了，消息是由莫瑜带给九方梦的。

熙国的文书到的那天，莫瑜去看九方梦，九方梦正坐在牢房的木板**看着离蔚送来的书。莫瑜站在牢房外凝视她许久，才开口，“熙国的国书到了，熙国皇帝下令废你灵犀郡主身份，将你逐出熙国，任由玄国处置。”

九方梦抬头看他，眼中丝毫没有意外，九方宸那么疼爱九方蝶，九方蝶说什么他都相信，所以只要九方蝶把她在玄国的事情向着九方宸添油加醋，九方宸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奇怪。

不得不说九方蝶算得真的很准，她知道推林生出来玄国就不得不处置九方梦，而熙国也一定会放弃九方梦，她的这一份大礼还真是不好收。

“你就甘愿如此么？”莫瑜抓着牢房的栅栏，“你就甘愿这样死了？你不是还要报仇，你不是还要查龙髓的事情——”

“可是这不能成为我逃脱罪责的理由，”九方梦摇头，她站起来走到栅栏边，看着莫瑜，“我逃过一次，那个清晨我本来就该在林生面前以死谢罪的。可是我逃了，我以不甘愿，我以要活着报仇的理由逃了，结果就是让林生承受了他本不承受的痛苦。”

在江城看到林生的时候，这种感觉只是隐隐的，那个时候她就开始为自己多争取两年时间的行为有所动摇，直到这一次在再看见林生，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自私，多么无耻。

“你看见林生的眼睛么，他的眼神完全被仇恨所淹没，他失去了自己，他失去了原本平静的生活，他受尽艰辛，这都是因为我！”九方梦又再次想起林生的那双脚，她想起在江城看见林生的时候，他沦为乞丐的样子。

那本不是他该有的样子，他该生活在那安静宁和的小山村，每天早晨起来都能喝上母亲为他熬的粥，穿上父亲为他打的草鞋，唱着山歌去山中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