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懊恼,她被这两人用计支了出去,错过了他们到底谋划了什么,她不是不相信南荣锋,而是担心他又自作主张的做了什么危险之事,让她心惊肉跳。
沈婵儿盯着南荣锋瞧,坐下之后又瞧了一眼,南荣锋转回头来问她。
“还是不舒服?”
沈婵儿摇摇头,满心都堵着各种问题,但是现在却一个都问不出来,一切都是她的猜测,但却一切都那么真实。
三人又换了一套吃食,侍卫们将各式果盘端上来,应季水果应有尽有,摆出好看的样式,处理的很是精细。
南荣钦和南荣锋倒像是开了胃口一般,吃着水果,点心,喝着茶水,说一些战场上的战略战术,还有各地的风土人情。
他们说了些什么,沈婵儿一概没有听进去,她满脑子里都是如何问出口,这两人现在的状态这样不正常,而她却毫无办法,这可如何是好?
这样想着,她忽然笑了笑,道:“刚才我在外面差点迷了路,等着相公去寻我呢,你为何没来寻我?”
看似她在撒娇,但南荣钦和南荣锋都明白她想问什么,南荣锋只是淡然道。
“与五哥相谈甚欢,就忘记了时间,你莫要生气才好。”
沈婵儿眯着眼睛笑了笑,端起一片菠萝,低头说道。
“无事,相谈甚欢才好。”
沈婵儿没问出来,也不再问了,已经让两人起了疑心,她只能等南荣锋回去之后再想办法。
三人又吃喝了一会儿,两人才告辞离去,回去的路上,沈婵儿看着路边的花丛,情不自禁就站住了脚步。
“怎么了?”
南荣锋发现她站住了脚步,他也转回头来,回身走到她身后,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与她贴着耳鬓。
沈婵儿浅浅一笑,伸手指着前面的一处花丛,道。
“看到那两只蝴蝶了吗?”
南荣锋向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两只蝴蝶在翩翩飞舞,一前一后,嬉戏追逐。
“前面那只稍大一些,后面那只稍小一些。”
沈婵儿放松浑身,靠在他的怀里,娓娓道来。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一对很相爱的男女,男子无权无势,女子家境殷实,女子家人嫌弃男子的贫穷,活生生拆散了两人,男子就算是考取功名,也没能得到心爱的女子,年纪轻轻抱憾而终,女子得知这个消息,跪在他的坟前,哭塌了男子的坟墓,跳了进去,第二日,人们在两人合葬的坟墓上面发现两只蝴蝶,传说,这是两个人化成的蝴蝶,从此以后他们便可以生死相依。”
沈婵儿给南荣锋讲的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在她看来,若是南荣锋自作主张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会独活,希望他能将这个故事记在心里。
南荣锋温柔的看着两只蝴蝶越飞越远,轻声道。
“你想说什么?”
沈婵儿没想到他立马就想到了这个,她赶紧趁热打铁,转回身,仰起头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道。
“我想知道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为何一定要瞒着我?”
南荣锋失笑一声,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聪明的丫头,什么都瞒不住你。”
沈婵儿叹气道:“我若是真的聪明,就不会被你们两人合起手来将我支走。”
南荣锋禁不住笑起来,将她揽在怀里,低低的道。
“我们在说宝藏的事情。”
沈婵儿一惊,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严肃的问他:“怎么说?”
南荣锋道:“我答应他将宝藏给他。”
“什么?”
“你听我说,我答应了他这件事,不代表我真的就将宝藏给他,到时只要我能走出这陵园,那一切都好说。”
沈婵儿有些将信将疑,坚定的道:“那我要跟着你一起。”
南荣锋摇头道:“傻瓜,不可,你在我身边随时能成为的掣肘,一旦他又抓住你来要挟我,可怎生是好?你乖乖的藏起来,保护好自己,等着我去跟你汇合,这才是你正经该做的。”
沈婵儿皱了皱眉头,有一种感觉在心里一闪而过,但却抓不住那种感觉的尾巴,南荣锋已经多次有惊无险的闯了过来,她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但是那种担忧和不安,却总是扰乱她的心,让她无法安眠。
南荣锋将她送到房间,就走了出去,沈婵儿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但他说的对,有时候她就是他的掣肘,人人都想抓住她作为他的软肋,但是她很笨,每次都被人得逞,但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同样能力挽狂澜,甚至连她都被瞒在鼓里。
过了不久,南荣锋就进了门,对她道。
“你收拾一下,今晚就走吧,在陵园外面找个客栈等我,等我去接你。”
沈婵儿却越来越不安,站起身走到他怀里,靠在他的怀里,就安心很多,她担忧的说。
“你真的会无事吗?”
南荣锋停顿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紧接着就清风般笑笑道。
“经历了这么多,怎么反而怀疑起你相公来了?”
沈婵儿失笑一声,任由他去了,他是一匹无法束缚的马,可以在草原驰骋,可以在雪山奔腾,就是不可以被人牵在手里,她虽然是拴在他身上的那根绳子,但是也不可以束缚了他,她并不希望。
她点点头,转身开始收拾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简单收拾出一个小包袱,剩下的就是那根簪子,沈婵儿拿在手里,如珍宝一样捧到南荣锋面前,笑道。
“给我戴上。”
南荣锋缓缓摇摇头,扶着她道:“这次我要看着你戴上。”
沈婵儿纳闷的看着她,南荣锋催促道:“快戴上。”
沈婵儿只能抬起手来,挽起发髻的一边,将簪子轻轻的插了进去。
南荣锋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就如同看着一个她凭栏梳妆,对镜贴花黄,明眸皓齿,女为悦己者容,对他浅浅一笑,轻启朱唇问他。
“好看吗?”
南荣锋勾起嘴角,第一次这样温柔的看着沈婵儿,道。
“好看。”
沈婵儿禁不住眯起眼睛,转身去照镜子。南荣锋只是看着她,仔仔细细的将她的样子刻在了眼睛里。
翌日一早,沈婵儿拎着包袱,一步一回头的走在陵园外面的小路上,外面到处都是五爷的军队,根本看不到沈家军的影子。
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沈家军是南荣锋在这里的保障,现在沈家军已经不在了,他要如何逃出来?
忽然,一滴水砸在了她的鼻尖,她仰起头来,看着灰暗的天空,下雨了。
夏天的雨很急,说来就来,刚刚感觉到了一颗水滴,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倾泻下来。沈婵儿就站在路中央,一幕幕回忆涌进脑子里,她终于明白了南荣锋的话。
沈婵儿拔腿就往回跑,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太熟悉了!在西北大营外面,南荣锋站在城门上遥望她远去的背影,他骗她逃出去,他独自去送死,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为什么她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她还没跑出去几布,身后突然拥上来一个怀抱,在她身后死死的抱住她,禁锢着她的脚步,不让她再往前跑。
沈婵儿大声喊道:“放开我!我要回去!你放开我!”
跑出来抱住她的人正是沈丹海,他本就接到南荣锋的安排,在这里等沈婵儿出来,如果她乖乖的一路走到城镇中去,找了一家客栈乖乖的等着南荣锋,那么他就在暗中保护,不去打扰她,如果她在半路上反应过来,要往回跑,沈丹海就要立马现身,就算是绑,也要讲她绑走。
沈丹海大声道:“小妹!小妹你听话!他回活着回来找你,你听话!”
沈婵儿拼命挣扎,大声哭喊,她想明白了,当她问他能不能无事之时,他为何停顿了一下,也想明白了,她戴上发簪,问他好看吗?他为何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她一直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没想到,为什么没想到啊!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他回不来了!南荣钦不会饶了他,他也不会饶了南荣钦,他们……他们会同归于尽!”
沈丹海实在是控制不住发了疯一般的她,一掌劈在她的后脖颈,沈婵儿只觉得浑身一麻,就失去了知觉。
沈丹海抱起她来,倾盆大雨打在她的小脸上,那样让人心疼,在她脸上的,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沈丹海抱着她朝前走,冷不丁回头去瞧,在陵园最高处的一个凉亭中,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个,就是南荣锋。
他看着他,叹了口气,抱着沈婵儿慢慢走下山去。
凉亭里,一阵阵凄风苦雨扫过,就算是有顶棚,两人的衣衫也湿了一半。
南荣钦叹口气道:“你何必一定要让她走呢?你把宝藏交给我,带着她一块儿走不就成了?”
南荣锋眯着眼睛看着沈丹海远去的身影,刚刚的一幕他全看在眼里,就像西北大营的那个大雪夜又一次重演,他心里的那种疼,又该用什么去表达?
他转过头看着南荣钦道:“难道让她眼睁睁看着我死掉?”
说完,他独自走进雨中,让大雨完完全全冲刷在他的身上,能让他清醒一些也是好的,或者,能掩盖住他现在碎了一地的心。
南荣钦却愣在原地,难道他知道他的意图?他本来就想着当他拿到宝藏,就会立马杀死南荣锋以绝后患,如果他早就猜到,为何这样坐以待毙?
他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这样想着,南荣钦忽然打了个冷噤,这一天来的兴奋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却是应该好好想想对策,一旦南荣锋给他耍花招,他到底该怎么办。
南荣钦走到会客厅之时,南荣锋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座位上喝茶,见他走进门,瞟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喝茶。
侍卫端着衣服走过来道:“五爷,您还是换下湿衣服,以免着凉。”
南荣钦跟着侍卫去屏风后面换衣,换了衣服出来,坐在南荣锋的对面,看着他道。
“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第一件,第二件你并非能真切的看到,要不这样你看如何?我会将被我抓来的,你的部下,全部放了,并且放榜皇城,我南荣钦绝不会碰七爷部下一根手指头。”
南荣锋放下茶杯,只是淡淡的道:“如此甚好。”
南荣锋说办就办,立马草拟榜文,写好之后,命人贴在了京城的各个城墙之上。
第二件事也已经办完,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一天,到了夜晚,南荣钦有些疲惫道。
“第三件事明日再办如何?咱们也不急于一时。”
他是想着回去与幕僚们好好商量一番,南荣锋这种表现到底代表了什么,他们该如何应对突发状况。却没想到南荣锋根本不给他喘息机会,负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像是悠闲的谈论风景。
“今晚就办,以免夜长梦多。”
南荣钦失笑道:“还有何事可夜长梦多的?”
南荣锋转回头,认真的看着他道:“是么?我不能保证沈家军会不会在半路又返回来。”
南荣钦听到这个有些不高兴了,冷笑一声道:“返回来又如何?难道他们敢在这祖宗陵园里大动干戈?胆大包天了!”
南荣锋又把头转回去,平静的道:“必要之时,这祖宗陵园也该重新修缮一番了。”
他这句话是何意?南荣钦只觉得胸腔里回**着一股火气,真想与他打一架,但此时并不是时候,他也只能缓缓压下浑身的戾气,咬牙道。
“好吧,今晚就完成你最后一件事!”
说完这句话,他就对身边的侍卫道:“去将秋雁姑娘带过来。”
刚刚下了一场雨,山中天气有些凉意,南荣钦命人上了火锅,摆在桌子上,不一会儿满屋子都弥漫着火锅的诱人香气,南荣锋却只是站咋窗边看着窗外的大雨,这般大的雨,在城中可是少见的,或许也只有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中。
忽然,听到走廊上传来铁链子摩擦的声音,南荣锋朝发声处看过去,只见一个淡红色的身影,手脚带着铁链,身后跟着两个侍卫,正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小秋雁含笑看着站在远处的南荣锋,今天山中下大雨,可是难得一见的,她昂首挺胸,忽然站住脚步,回头对两个侍卫道。
“侍卫大哥,可否让我去接一捧雨水来?”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女人要接雨水做什么,见两人迟疑,小秋雁笑道。
“我现在已经废掉了一手一脚,难道你们还怕我跑了不成?”
两侍卫的其中一个用长矛指着她,喝道:“快去快回!爷可没多余时间等你!”
小秋雁笑了笑,拖着一瘸一拐的脚,朝走廊边上走去,站在走廊边,她仰起头,看着满天坠落下来的雨滴,晶莹的就像一枚枚水晶,就算是仙女的水晶,落地也会砸成碎片,就像女人的心,多么脆,又多么便宜。
“快走!”
身后的侍卫催促的喊她,她伸出手去,就是被一泓生生捏折的左手,手腕已经抬不起来,整只手就像被挂在手腕上一般,就算是雨水打在上面,她也毫无知觉。
她眼前忽然看到那个风姿绰约的妖娆女子,站在台上唱念做打,咿咿呀呀唱出婉转的曲子,台下的看客一阵阵爆发出掌声与叫好声,对于这些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反而觉得没什么兴趣,但是令她感兴趣的事情,却将她这一生都毁了。
“别磨蹭!快走!五爷和七爷等着呢!”
小秋雁已经接了一捧雨水,抬起手喝了下去,这山间的雨水都是甜的。
她擦了擦嘴角,露出迷人的笑容道:“还真是幸运,让整个京城最高贵的两位爷等小女子,就算是小女子我今日死了,也值了。”
侍卫不管她说什么,只是拿着长矛催促她。
小秋雁一步一挪的拖着身子向前走,边走边捋顺了散乱的发丝,就算是残败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一样将脊背挺的很直,昂首挺胸。
南荣钦也听到了声音,走到窗边来,看着渐渐走过来的小秋雁,没想到就算到了此时,这个女人还是一副傲视一切的笑容。
南荣钦不得不说:“你说的对,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
南荣锋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小秋雁,她的美丽与落败,他都一步步的看过来,人的一生真是说不准的,在他刚认识小秋雁之时,他可想到过这个女人会是这个下场?
南荣钦啧啧两声道:“看那只脚,她这辈子也别想登台了,对于一个天生的戏子来说,不能登台,比死了还难受,今日还算是给了她一个解脱。”
南荣锋依旧没说话,紧抿着嘴唇,看着小秋雁,一直到她慢慢走进屋里来。
南荣钦转回身,走到门口去,看着小秋雁道。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小秋雁浅笑淡淡,敛衽行礼道:“多谢五爷记挂,今日唤秋雁来,难道说二位爷想听戏了?但是您看我这残破的身子,如今可要怎么登台?”
南荣钦摇头叹气,算是一个惋惜吧,命侍卫给她拉了一个椅子过来,十分惋惜的道。
“可惜了你这副天生的好嗓子和好身段,细数整个京城,还有谁有你小秋雁那样的唱念做打功力?”
小秋雁莞尔:“天生的贱命,怪得了谁?”
南荣钦嗔了她一眼道:“诶,怎么说话呢,人各有命,你必须任命,若是你违背天命,必会遭到天谴。”
小秋雁淡淡的默念了一遍:“违背天命,必遭天谴。”
她忽然笑了,笑的很夸张,就像是对命运的质问,对自己的嘲笑,她这一生,到底是活了谁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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