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戛然停止争吵,抢身过去一看,只见堂屋门后躲着一个二十公分高的小人,正在一脸紧张地看着我们,它的身后有三道影子。原来是地娃娃。崔和尚大喊一声捉住。突然,地娃娃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朝我走过来。我被吓得往后退,担心被它咬上。崔和尚摸了一条铁棍子,悄然地绕到它后面去了,瞅准一个时机,一棍子往地娃娃的头上砸了过去。但它的后面像是长着眼,往旁边一跳,及时躲开了,转过身,蹦了一下子,竟然有两米多高,往崔和尚的头顶上掠了过去,嘴里噗噗地频吐着口水。崔和尚一矮身,就地一个驴打滚,来到我的旁边,说道:“这家伙对你友善,你先哄哄它!”
地娃娃落在地上,又朝我走过来,嘻嘻哈哈地笑着。我忍住膈应,站在原地不动。它走了过来,拽住了我的裤腿一晃一晃的,抬起头瞧我,像小孩儿撒娇一样,张开胳膊做出了一个要抱抱的姿势。我看着它的一张老脸,个头跟鸡蛋一样大小的脑袋,不禁头皮一阵发麻,但发现崔和尚一个劲地对我递眼色,努嘴巴的,我便弯下腰将地娃娃抱了起来。又是噗的一声,它竟然往我脸上吐了一口痰,依然在嘻哈地笑着,然后俩手左右开弓,扇起了我的耳光。
别看这玩意儿是个小不点,但力气出奇的大,才几下子就把我的脸给打肿了。崔和尚端着一个暖壶蹑手蹑脚地从我对面走过来,指着暖壶嘴对我点头示意。我便把地娃娃给一下子塞进暖壶里了。崔和尚赶紧颠晃了一下暖壶,用塞子将壶嘴给堵上了,随之面上露出了喜色。
接着,崔和尚让我找点儿石灰粉。待我从邻居家找来一袋子后,他把石灰粉倒进脸盆里,然后把暖壶里的地娃娃往石灰粉里一倒。扑通一下子,地娃娃一头栽进了石灰里。一股烟嗖地冒出来,地娃娃张开嘴巴,发出了像婴儿一般的哭声,身体被烧得烂糊糊的,不停地扭动。崔和尚又取来一把虎口钳,让我帮着摁住地娃娃,将它的胳膊和腿夹断了,又把牙给它砸掉或拔下来。总之,原本好好的一个地娃娃,让崔和尚给整得跟一个蒙着血的烂红薯似的。末了,装一锅开水丢在煤炉子上,煮开后,将浑身蘸着石灰粉的地娃娃给扔了进去,加上了锅盖。
看得有些于心不忍,我担忧地问,这样会不会将地娃娃给搞死。崔和尚大咧咧地一摆手,说没事儿,这东西的生命力不是一般的顽强,远超出你的想象。我哦了一声,便不再说啥了,见已时至半夜更里了,便打个哈欠,上床睡觉去了。
待我睁开眼后,天已大亮,阳光照在我脸上,刺目灼热。我坐起来,抹去头上密密层层的汗珠,随手拿起枕头边的破蒲扇,呼啦呼啦地用劲扇着。崔和尚过来了,打扮得裹腿束腰的,催促我快点儿起床。我说起床干啥。他说做饭啊,都快饿死了。我说你都不会做顿饭。他说本人是一块吃饭的料,而非做饭的料。我白了他一眼,然后躺回了**。我又不饿得慌,干嘛要做饭。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十分出乎我的意料。正当我迷迷糊糊的,再要睡过去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睁眼一看,屋子不知何时已迷漫了大量烟雾。我赶忙从**下来,跑到了院子里。一看,我家的厨房着火了,烧得毕啵毕啵直响,火苗子蹿得贼旺。我问崔和尚咋回事,咋还燃起来了。崔和尚说地娃娃跑了,可能是它纵的火。我埋怨道,蠢死吧,咋会让它跑掉。崔和尚没有再说话,低着头显得十分沮丧。
将火扑灭之后,我见煤炉子上的锅还在,便过去掀开一看,不禁咂舌。只见锅里的水已被烧干,锅底多了个洞,也不晓得是被烧坏的,还是地娃娃弄出来的。
收拾了一番。我们来到了一个水坑边。前一段日子,李家找来起重机吊棺材,有一辆就是在这儿出事的。那栋暗红色棺材滚到里面,没进了水中。我发现这坑里的水有些发红。在周围的几个村里打听了一遭,都说没见有人从坑里把棺材捞出来。于是我们便推断,棺材可能还在坑深处里。附近的村民还说,不晓得咋个回事,最近家家户户抽出来的水都是红色的,味道有些酸辣,饮了这些水以后,不少人的肚子开始疼,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内脏上长满了红斑和寄生虫,医院也给看不好,那些人没过几天就死了,那个惨哟,身上长满了小碗一样大的红肿脓疮,死后那个尸体要臭死人,没敢过事就抓紧埋掉了,连坟周围的花草都枯死了,打那以后,谁也不敢再喝院井里的红水了,都买矿泉水,费老钱了。
在崔和尚的提议下,我花钱租来一个水泵,将坑里的水给尽数抽干了。但也不见棺材的影子。坑底有厚厚的黑色淤泥,散发着恶臭。崔和尚说,棺材就在淤泥里,得想法挖出来。我翻着白眼说,你挖吧,我歇着,这咋挖,陷里面都出不来了。崔和尚说有钱好办事儿。于是,我又花钱雇来一帮子村民捎上自家铁锨来挖泥。
谁知道,几个村民刚一下去,就出不来了,歇斯底里地大声呼救,身子在淤泥里不停地挣扎。我们急得不行,心有余力不足,不知道该咋救,打电话报警吧,不管是谁的手机,在这一片都没一个信号。有人扔绳子让那几个陷进去的抓住。可邪门的是,甭管是谁扔,包括崔和尚,谁也无法把绳子扔到正确地方,不是被风刮斜,就是绳子自己打卷。
不一会儿,几个村民就完全沉进淤泥里不见踪影了。怕他们的家属找来闹事,我跟崔和尚找个空隙偷着溜了。不敢回家,怕人家给打听到地方再给堵住了,我俩在镇上找了一个小旅馆,要了一间房,打算住下来。可老板说得提供身份证,最近严查。我倒是有个身份证,可崔和尚哪里弄。跟老板好话商量半天,他也不同意一个身份证俩人住。崔和尚生气了,说二桃,你自己住吧,我在外面呆一晚上没事儿。我想了想,说好吧,那你自己在外面守着,等我明天早起的。
“珍重!”跟目瞪口呆的崔和尚道一声别,我噔噔地踏上了旅馆的窄楼梯,头也不回地在楼梯拐角处转了身。在散发着霉味的小房间里,我睡到大半夜的时候,感觉到楼在晃,还有嘭嘭砸东西的声音。以为是地震了,我赶紧穿好衣服从窗户口跳了下来,摔得身体往前一跌,扑倒了。爬起来一看是崔和尚正在抡拳砸墙。
“妈的,我气的慌,凭啥你一个人在里面睡大觉,我在外面干瞪眼!”崔和尚红着眼珠子冲我怒吼道,两条胳膊抡得更快了,用的力气越来越大,拳头一下比一下更重地砸着墙,砖渣滓乱飞。
旅馆里的人都跑出来了。崔和尚在墙上砸了一个大洞,钻进去一看,嗬,还有两根起支撑作用的柱子,便又抡起拳往柱子上砸了起来。
轰然一声,尘土卷起。两层小楼的旅馆坍塌了,也不晓得砸死谁没有。崔和尚没出来,被埋进废墟中了,过了半天才从里面扒着爬出来,灰头土脸的,一脚踹飞了欲要捉住他交给警察的旅馆老板,拉着我离开了。
大半夜的,我们俩又来到了坑边上。看见白天被淤泥吞噬的那几个村民正在岸上着急不安地转圈子。是他们的魂儿。见我俩来了,它们将我们围起来,纷纷指责,说我们属于坑害人命。崔和尚说你们不去蹚黄泉水,留在这里干什么。有个村民说,有人不让我们走,威胁我们说谁敢走,就害死谁的全家老小。我和崔和尚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崔和尚脸一唬,说哪个敢阻拦你们。
有村民往坑里一指。我们扭头望去,惨白的月光下,只见黝黑淤泥的表面上趴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正瞪着我们,眼珠子发着蓝幽幽的光。
是血尸。
突然,它的嘴巴一张,发出咴儿咴儿的声音,喷出了一股红色烟雾。崔和尚赶紧从我身上扯过包袱,掏出一只大盒子,大打开它,一股熏人作呕的恶臭迎面扑来。我问这是啥东西。他没回答我,抓起一把涂抹到了我的脸上,尤其是嘴唇和鼻子上,给我覆盖了厚厚一层。并叮嘱我要憋住气息。然后,他把盒子重新盖起来,塞回包袱里了。我心里疑惑他为啥不往自己脸上抹这黏糊糊的臭东西,但为了憋住气,我没有开口说话。崔和尚在坑边上找到一块巨大似斗的石头,足有两千斤的样子。他吐气一喝,将石头兜胸搬起来,用力往前一推,朝趴伏在淤泥上面的血尸身上砸了过去。
血尸往上一跃,悍然一头撞上了石头。叭的一声,石头碎了,血尸落下去,又是趴在了淤泥上,口中喷出的红色烟雾更浓了。停歇了一会儿后,它手往淤泥里一捞,逐渐拽出来一截子上面糊满泥的长方形东西,约有七八米长,一人怀抱粗细,看起来很沉重的样子。接着,它竟然于淤泥上站了起来,将那长方形东西高举过头顶,向我们投掷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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